戏剧发现“新大陆”,海纳百川正当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2011年,海内外戏剧人发现了上海这块“新大陆”,之前没有哪一年,会像这一年那样,有这么多北京、港台等外埠剧团你方唱罢我登场。上海再次成为戏剧人“跑码头”的舞台,距离上一轮,怕是就要追溯到“十里洋场”的年代……
  在上海泛起的戏剧涟漪继续波及周边城市乃至大江大海,使得其他城市也纷纷举办起戏剧节来,上海的舞台也因此移师外埠。全国性的戏剧交融也正史无前例地展开。戏剧如此你来我往,正是印证了上海的胸怀――海纳百川。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台湾表演工作坊2011年12月第三次来沪上演《宝岛一村》,戏票在上演的两个月前就售罄。12月5日,当这出近年来获得艺术与商业双重口碑的话剧演完时,在剧中分别扮演山东大兵和上海飞官的冯翊纲与宋少卿在沪透露,他俩自组了20余年的剧团相声瓦舍,也将于2012年元旦上演相声剧《东厂仅一位》。这出已经通过网络视频赢得内地众多拥趸的话剧,到12月中旬已售出七成票房。仅在2011年11月底至2012年1月初,台湾就有5个剧团的7出戏剧,簇拥登陆上海舞台。
  2011年下半年,台北戏剧团体的“第一阵营”几乎都到上海报到了,他们是台湾表演工作坊(简称“表坊”)、果陀剧场、屏风表演班以及相声瓦舍。
  在此先简要补充一下台湾戏剧“第一阵营”的组成。“第一阵营”发端于上世纪80年代初,台湾一群正当年的文艺男女青年构成了戏剧、影视、歌坛、文学的整体崛起。其中,为社会熟知的影视歌人物包括侯孝贤、杨德昌、蔡琴、张艾嘉等,与他们同一代的戏剧人,便是赖声川、金士杰、李国修、李立群等。当赖声川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修完戏剧博士课程回到台湾后,找到兰陵剧坊的金士杰一同排戏,崭露头角。李国修、李立群等随后加盟演出了奠定“表坊”“江湖地位”的扛鼎之作《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接着,如今已纳入大陆戏剧学院教材的《暗恋桃花源》诞生,由赖声川导演,金士杰等主演……慢慢地,围绕金士杰、李国修、李立群等,各自又诞生了一批剧团。其中就有金士杰和李立群时常加入主演若干剧目的果陀剧场,李国修领衔的屏风表演班,还有至今演了20多年相声剧的相声瓦舍,该团领衔的冯翊纲和宋少卿也是赖声川的学生……“第一阵营”拥有固定的行政班底且能依靠演出自给自足,并能长期保证优良品质。
  以《等待果陀》(亦即《等待戈多》)这出荒诞剧命名的果陀剧场,邀请到了宝岛戏剧表演界的泰斗级人物金士杰来主演《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金士杰最为人熟知的作品是《暗恋桃花源》,他在话剧首版中扮演“江滨柳”――亦即如今黄磊饰演的男主角,也在电影版中与林青霞演对手戏。无论台湾戏剧界在艺术上有怎样的分歧,谁都承认这出纳入内地戏剧学院教材的剧目,代表台湾戏剧里程碑式的飞跃。
  《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在香港演出后,2011年11月首次抵沪,开幕当晚场面宏大到如同电影节走红地毯一般,前来恭贺的人士跨界至奥斯卡电影评委卢燕、娱乐圈最有文化的主持人蔡康永以及上海戏剧界元老级人物焦晃等。导演杨世鹏在剧终后激动不已地上台自爆:“其实,我也是上海人……”该剧原计划上演2场,加演1场后立刻宣布2012年3月再度来沪上演第二轮。
  比《暗恋桃花源》更出名的戏,是《那一夜,我们说相声》。在该剧“说相声”的李国修,2011年12月携屏风表演班的压箱大戏《京戏启示录》来沪首演。这出剧目以“戏中戏中戏”的多重结构,套叠了5层时空,以李国修半自传体的方式,表达了他“一辈子只做戏,把戏做到最好”的决心和信念。作为伊能静、郭子乾等台湾艺人的表演师傅,李国修在教戏育人方面也堪称台湾舞台剧的金字招牌。此前,他还带来了类似相声串联的《三人行不行》,让喜欢所谓“爆笑剧”的观众领略到喜剧的魅力所在。
  台北戏剧“第一阵营”里,最晚到上海首演的是相声瓦舍,作为台北唯一一个相声剧团体,其制作的相声剧《东厂仅一位》早已在10年前红遍网络,该剧由台北艺术大学戏剧史副教授冯翊纲和经常在台湾综艺节目出现的艺人宋少卿担纲,加上演技高超的黄少伟,三人首次带到大陆的作品,也是根据“民意”选择的《东厂仅一位》。对历史故事的解构处理和重新解读,使得该剧幽默到发人深省。新春一过,也定下2012年5月继续巡回内地的演出档。
  至于2006年起,就以《暗恋桃花源》打开内地市场的台湾“表坊”,已经领先所有台湾剧团一步,扎根内地市场。2011年里,其代表作《宝岛一村》演出至第三轮依然一票难求,预计2012年11月的第四轮依然会爆棚。《弹琴说爱》的第44场演出是在2011年12月圣诞档的上海开演,在沪上也已是第三轮演出。与此同时,《暗恋桃花源》内地“原版”――亦即袁泉与黄磊主演的版本,也在酝酿2012年复演。仅该剧先前已经在沪上演九轮……
  在台湾,除了台北,高雄也是戏剧繁荣之地。代表高雄最高水准的“台湾戏剧表演家”剧团,由导演李宗熹领衔。这位1999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的高雄青年,以两部自传体式的剧目感动两岸观众。《我是你爸爸》的灵感来自父亲,《守岁》的原型来自他的奶奶。虽然均是母题类的剧作,但是因其结构精巧、手法娴熟、细节真挚、故事动人而赢得一片交口称赞。
  至于反复来沪的香港导演林奕华,向来以思路新颖、明星汇聚和班底庞大,让整体市场又爱又恨――观众喜欢,成本浩大。此番,他邀到号召力不输张艾嘉的刘若英,作为《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主演,加上其常年排演小资青年热衷戏码的标签,首次未开演就票房大卖,从2011年起踏入商业演出的通途……同样来自香港的演员焦媛――虽然她出生于北京,以许鞍华导演、王安忆编剧的《金锁记》,淋漓尽致地演绎出曹七巧的悲剧,也赢得口碑。
  对于港台戏剧轮番来沪“跑码头”的现象,冯翊纲认为:“我们不能总在台北、高雄、花莲转悠吧……现在来内地,正是时候。”
  海派文化的有容乃大,在戏剧身上再现光芒。
  深度合作 市场广大
  赖声川的母亲是宁波人,年轻时住在上海;李宗熹的大学时代是在上海戏剧学院度过;为果陀剧场排戏的导演杨世鹏也是上海人……血脉推进的自然力量,使得台湾导演特别愿意与内地戏剧界进行深度合作。
  “表坊”已经与闵行区签订了备忘录,在七宝生态商务区核心区域,建造赖声川国际戏剧文化中心,由剧院、创意学院、培训机构及国际商务活动区组成。这就意味着“表坊”今后的剧目将更多启用内地资源,在内地巡演的场次也将增加。其20余年在台湾积累的剧目,也将逐渐上演内地版――2012年3月起上演的《十三角关系》里,就仅有宋少卿一位台湾演员,其余 角色均由内地演员担纲。
  李宗熹2011年率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演员排演了《守岁》。平素向来担任导演的周小倩此番成为该剧演员,扮演重要角色奶奶。2010年底《守岁》在话剧中心首次亮相时,还是台湾演员撑市面。受过上戏熏陶的李宗熹,与同为上戏毕业的一批“师兄妹”演员在一起时,感觉“如鱼得水”,该剧的整体质量也同步提升,进而定下了2012年底的演出档。
  如果说,以上两个团体是从艺术角度切入内地的话,那么稍晚一步抵沪的果陀剧场,在营销方面抢先其他同行一步,在上海设立了办公室,并试图引入全面完善的剧场管理体系。因为若干年前在北京遭遇的不公平竞争,使得他们直接派驻台湾营销人员进入内地。确实,内地文化消费市场的潜在优势远远超越了台湾宝岛。戏剧在台湾,仅有一家“公办”剧团――唱京戏的国光剧团。其余戏剧团体,均为“私人经营”的“个体户”,直面观众是否喜爱进而埋单的生存压力。因此,能够存活20多年的“戏班”,大都能在艺术和商业价值之间,寻求到恰到好处的平衡点。
  至于屏风表演班,有点可惜。虽然李国修试探内地市场的举动接二连三,其《京戏启示录》算是打开了局面。但是2012年1月传来的消息是他癌症复发,取消了原计划在台北加演的四场――因为这四场上演的时间,正是医生规定他去做手术的日子……
  虽然,说起来“中国话剧史”的常规定义中,并不包含台湾和香港的话剧,但是,因为海峡相隔、亲情相牵,这些相对自行发展的岛屿话剧却摸索出一套与内地戏剧发展体系完全不同却也别具一格甚或更有生命力的方式。而且,仅从地图上就能看得出内地市场的“广阔”,岛屿戏剧人积极前来开垦现代戏剧的“处女地”――此前,内地国有院团的剧目大都分两大类:主旋律话剧和儿童剧。真正顺应市场需求的剧目形成规模,仅有上海、北京和广州三地。其中,上海的戏剧产业最润滑。
  全中国再也没有上海这么规范成熟的散客市场了。戏剧尤其是话剧,是舞台演出中最早形成自愿购票观众群的剧种。注入戏剧的投资,只有在上海滚一滚,才能滚回来。这已经是海内外华语戏剧圈的共识,以至于说着粤语、英语、日语等各种非普通话的话剧也乐得登场。
  海派文化的规范有序,在话剧市场上得到应验。
  样貌多元 丰富活跃
  “话剧”一词诞生之初就不够贴切――“Drama”一词更注重“情感”而不是语言,稍精准些的译法是“戏剧”或“舞台剧”。由于原本定义就有些狭义,再加之戏剧教育的非常不普及,使得很长一个时段里,中国的“话剧”仅停留在“说话”这一语言的艺术层面。观众也仅仅以为这是一门说话的艺术。
  不过,2011年的优质外埠戏剧,让上海观众大开眼界,也使得上海舞台的剧目,样貌更多元,丰富且活跃。我们不仅有了本地惯常制作的(爆笑)喜剧、悬疑(惊悚)剧、欧美经典改编剧,也迎来了以原创为前提,充满着精神能量且面貌各异的相声剧、肢体剧、音乐剧、诗剧、荒诞剧……
  其中,2011上海国际艺术节邀请的、来自英国壁虎剧团的《外套》,堪称颠覆“话剧”框框的国际一流“戏剧”。改编自果戈理同名小说的这出剧目,根本不注重语言。反正剧团演员本身就来自各个国家,那么干脆大家都说着母语――这样一来,这出剧目中有说七八种语言的。他们各说各话,却用极具表现力的肢体和多重变换的空间,让观众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毫无理解障碍――这才是戏剧的精髓。“真正的戏剧是时空的艺术,而不是语言的艺术”,该剧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这正是许多戏剧爱好者的误区。
  该剧讲述了九级文官阿卡基好不容易积攒钱财,在隆冬之际买了件象征“成功”的簇新外套却被抢走,最终他宁愿用自己的灵魂向魔鬼交换回了外套……阿卡基住在逼仄的小屋里,床头挂着过世父母的相片――这张相片是由演员“演”的。他们一边举着相框,做“照片”状,一边交头接耳、环顾“儿子”的悲惨生活。如此,“倍感凄凉”,因为父母的“灵魂”仿佛还在关注儿子,却对他的境遇无能为力。该剧的门也不固定在地上,而是由演员举着,随时转换空间,“可是看到门的移动,也没有出戏”……当阿卡基最终以灵魂向魔鬼交换外套时,采取了“立体”的方式――他仿佛是在“攀岩”,凌驾在他头顶的魔鬼一手举着他朝思暮想的外套,一边狞笑,加倍体现了阿卡基的“渴望”与“可怜”。
  对于这出在2009年英国爱丁堡戏剧节上赢得一流口碑的戏剧,濮存昕也表示它“展现了舞台的无限可能”。奚美娟认为,这种时空的自如运用十分类似黄佐临导演生前主推的写意戏剧。
  总政话剧团带来的三出“主旋律”话剧,也跳脱出观众对“主旋律”的固有认识。《毛泽东在西柏坡的畅想》被标为“政论体话剧”,这是该剧编剧孟冰首创,是基于史实,抒发符合历史人物身处各类境遇的“畅想”式剧目类型,多为塑造英雄人物而设,在戏剧史上可追溯到宗教剧,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不限制编剧的发挥和想象。当然,总政话剧团齐刷刷的演员阵容,也令观众仿佛在观看央视春晚,自然更加入戏。《生命档案》则以几个感人肺腑的真事,展现了“军队档案第一人”刘义权热心工作“不要命”的精神。他忙着工作不回家吃饭。其妻问:“不吃饭啦?”“不吃了。”其妻追问:“不要命啦?”“不要了。”提着包出门的他说得那么顺口那么自然,却显得如此真实。《黄土谣》的故事也来源于真人真事,反映了老共产党员因帮助乡村建砖厂,被骗后决定靠自家人的力量筹钱还给乡亲的前前后后。由于这三出现实主义题材的剧目均有动之以情的素材,加上编剧功力,使得观众在被感动的同时也被“晓之以理”。因此,这三则剧目,票房也不俗。
  外埠剧团也能在上海市场分得好几杯羹,除了他们自身的努力精进之外,也是因为上海戏剧市场“有得分”。虽然2011年最赚钱的据统计是悬疑剧――这一题材的剧目几乎都由上海本地戏剧团体制作,但是由此掀起的普通观众对话剧的好奇,使得其他类型的话剧也有机会逮到观众缘。因此,上海舞台显得精彩纷呈。
  海派文化的兼容并蓄,从话剧舞台的精彩多元,延伸至产业经济。
  产业“领航”
  剧目“类型”
  上海是全国戏剧市场“自我造血”能力最强的城市。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引得外埠剧团竞“赶场”;另一方面,也使得上海本土戏剧人继续热衷因循“盈利模式”而固步于“类型话剧”。
  “类型话剧”是借用于好莱坞“类型电影”的一个说法。好莱坞类型电影是指一些模式化的商业电影。例如武打片、警匪片、爱情片、恐怖片等一些在剧情发展上往往有着可以预测的套路。以武打片为例,主题总是邪不胜正,最终正义与恶势力总是有着一场一对一的大决斗――正义一方总是起先被打得很惨,在最后几分钟里肾上腺素激增后翻盘。
  按理,戏剧不应该被类型化。但是,市场取向第一的上海本土制作话剧近几年来陷入这一窠臼,且越陷越深。简言之,上海戏剧制作体大约只出品悬疑(惊悚)剧、爆笑(情感)剧、小说(影视)改编剧和偶尔几部“主旋律”。2011年制作的话剧比2010年在总数上略有增加,从185台增加到188台。不过类型上还是困于这四种,因此戏剧制作体之间、剧目和剧目之间竞争激烈。最终胜出的还是悬疑剧,悬疑剧里卖得最好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这一“潮流”已经火了三五年,好在每场观众顶多五六百人,而侦探小说迷肯定不低于数万,能一波一波地看……这是英国人也想不到的辉煌。这也给了制作体于2012年演出数百场、走向其他城市的信心。
  影响力其次的是小说(影视)改编剧目。基于小说、影视剧已有广大读者和观众群,制作体从中“提炼”出万分之一、千分之一的话剧观众。《鹿鼎记》、《侦查》、《12个人》、《七月与安生》、《人面桃花》等均是此类作品,这一模式还继续延伸至2012年。《新龙门客栈》、《步步惊心》、《好人无几》、《钢的琴》都是根据风靡一时的影视剧改编的同名话剧。
  移植自欧美经典舞台剧的一批话剧,相比之下更具有戏剧魅力,激荡了真正戏剧迷的神经。例如《奥利安娜》、《杀戮之神》和《求证》等,它们均以庄重的态度,以戏剧的形式,引领观众投身对于自身处境的思索。
  原创剧目较为罕见,隐身于复演剧目和“主旋律”之间。例如《天堂隔壁是疯人院》、《活性炭》、《共和国掌柜》、《大哥》、《鲁镇往事》、《钱多多嫁人记》、《一一向前冲》等等。复演是个好现象,说明大家都明白值得看的戏要让更多的观众有更多的机会看到,也能帮助这些剧目走产业化道路;复演也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当市面上原创剧目日渐稀缺的时候,赶快再去翻翻箱底……
  不过,在大部分观众还处于不太明白戏剧优劣的蒙昧期的时候,多多演戏对制作体来说总是有可能分得一分利的。至于观众,则需要自己拭目了。

推荐访问:正当时 新大陆 海纳百川 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