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芬芳染童年】迎面吹来了泥土的芬芳

  黄土高坡上成长起来的我们这群孩子,吃面不知道粮价的童年总是在泥土里摔爬滚打,几乎每天都是泥里来土里去,打土仗,做泥人,捏了泥巴房子再捏炕,有泥土芬芳的童年将永远定格在我们的人生长河中,如一杯香醇浓郁的美酒,让人回味无穷,更似一首旋律欢快的歌谣,让人经久难忘。
  家乡的大山里,几十户人家高高低低地散落在半山腰,被一大片老榆树遮得严严实实。童年的我们爬山下洼,翻沟走梁,足迹遍及附近的每一梁一峁、一沟一坎、一岔一岘,掏鸟蛋、挖野菜、捉山雀……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蓬头垢面浑身泥土地回到家。
  村东头的缠龙山上有一古寺遗址,相传寺里曾经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但是不知何年何月被毁成了一堆废墟。我和伙伴们经常去那里玩耍。找水、挖土、和泥,捏造一个个凭空想象出来的神像,奇形怪状,不伦不类,歪嘴斜眼的、五官不全的、头比身子长的……想象思维活跃到了‘极点。捏好后,用残留在寺周围破砖烂瓦和土块泥坯码成一座供台,将那些神像供奉在上面。然后,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供台前磕头作揖,俨然一群丐帮童子。有的祈祷关老爷保佑自己一次捕捉到十几只山雀,有的请孔圣人帮助自己捡到两毛钱去买货郎的豆豆糖,有的请菩萨娘娘施法让自己像孙悟空一样会七十二变,更有几个调皮鬼一本正经地请玉皇大帝派几个仙女给他们做媳妇,并且生个五男二女……祈祷完毕,开始学阴阳先生为各路神仙诵经,打着破桶烂罐、敲着瓦片竹板,在一片混乱的响声中哼哼唧唧地唱诵着或许只有神仙们才能听懂的经文,有的甚至把从秦腔里学到的唱词“一不能上殿把本动,二不能与公卿报效皇恩,三不能五凤楼前把驾等……(《辕门斩子》)”都用进去了。从下午闹腾到夜幕降临仍然余兴未尽……突然,一只饥饿的狐狸叼着一只早已毙命的鸡从我们身旁跑过,虔诚的“信徒”们早已吓得丢下手中的家什撒腿往家跑个没命……
  秋风渐紧,雁阵斜飞,山沟里那半人高的蒿草不再傲慢地挺起葱郁的身子,被秋风秋霜折磨得匍匐在地上,一片枯萎。
  一到这时,我们可高兴了,提着铲子,兜里揣上一盒火柴吆三喝五地成群搭伙向山沟进发。一到山沟,找一块草少的平地停顿下来,然后分头忙活,有的爬到树上折干柴,有的在周围的山峁里寻找易燃的干蒿草。
  柴火到位后,动手在地上挖一个小坑,两边立起两块石头,一个简易的火灶就成了。然后,每个人把从家里带来的或一把或一捧,各色各样的豆子倒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扎有铁丝手柄的圆铁盒子里,摇匀、加盖,再把盒子架在石头上。大伙儿围到一起在阵紧阵缓的秋风中差不多用了一盒火柴才燃起火。
  大家开始轮流摇转手柄。盒子在火上不停地转动,大家坐在周围看着,时不时填一把柴火,盼望着早点听见豆子快熟时的“劈劈啪啪”声。偶尔传来一声树枝在火中烧的劈啪声,大家误以为是豆子发出的,便屏息倾听。听着听着,一时疏忽忘了添柴,忙塞进去一把,却只见火星不见火焰,就有人开始脸贴在地上,靠近火星鼓起腮眯着眼吹,没几下就被烟呛得流着眼泪咳嗽着退下来,下一个接着再吹,直到火苗窜出来。
  等到大伙儿数得劈啪声多了,又被飘荡的豆香撩拨得坐立不安时,便取下盒子,撬开盖子,热气腾腾的豆子“哗――”一下倒在地上一块脏手帕上。大家急不可待地抓几粒翻来覆去地在手里颠着,呵几口气,丢进早已湿漉漉的嘴里,啊,太烫,又急忙伸手接出来,稍待,便又塞进去。嚼几下,大嚷没熟,但只是叫着,嘱咐下一盒子要离火近点,火再烧旺点,说着话嘴里的豆子早已乘着唾沫下肚了。
  下一盒子又开始在火焰中翻滚时,除了摇手柄的人,其余的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周围的草上,沐浴着暖暖的阳光。这时候就有人开始讲一些爷爷奶奶口里听来的狐狸精的故事,神奇迷离,漏洞百出。讲到关键情节,大家都坐起来出神地听着,偶尔摸一把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时不时地像“应声虫”一样哼哈点头,深深地被故事情节所折服。正听的入迷,“嘭――”一声极压抑的响声,大家先是一愣,接着便捂着鼻子叫骂着散开。有人开始点“屁星”:“点、点、点,点屁星,点到谁的身上有事情,一把麸子一把面,谁个放屁王八蛋!”被点中的死不认账,有人继续点:“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谁个放屁是人渣!”每个人占一个字,人数不够就循环,最后的字“蛋”和“渣”分别落到谁身上就是谁放的屁,这个人就是屁星。正在为点屁星闹得不可开交时,一声“豆子熟了”,搞得散在四处的大伙儿又围向铁盒子。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屁星的那位,先伸长脖子看,然后嬉皮笑脸地挪过来。这回豆子真的熟了,一开盒盖,大家顾不得说话,只是抓起一撮连豆子带草一起放进嘴里,然后骂骂咧咧地继续抢。
  豆子吃完了,一场“游击战”激烈地展开,顿时山沟里黄土飞扬,叫喊声回音不绝。年龄小一些的总是以鬼子的身份被游击队一举歼灭,当了俘虏后还要被公审,审判的结果都是被“枪毙”,树枝顶在脑袋上,嘴里“突突突”一阵,俘虏倒地,战斗结束。有的俘虏不服,跟司令员真干起来,于是两人在草地上肉搏,大家围在四周为各自的战友呐喊助威。直到最后,才发现这已经不是游戏了,不是司令的脸破了,就是俘虏流鼻血了。大家急忙平息战争,劝和两人,嬉闹声又开始回荡了。
  该回家了,沿着崎岖蜿蜒的山路,大家土头土脸地排成一条长队行走,一起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不过口号很快就变成了“一二一、一二一,老婆子炒洋芋,炒哈的洋芋生者呢,气得老汉子哼者呢。”一会儿又怪声怪腔地唱起来:“姑舅哥,吃得多,走的路儿背的锅,锅里装的甜馍馍,边吃馍馍边上坡,稀屎拉了半架坡。吆嗨一”
  深秋时节,田地里大片的庄稼尽数归仓,空寂的田野里只剩下一块块被秋霜枯萎了枝秧的洋芋等待收割。这时候,我们又一群一伙的开始在山沟里挖锅锅灶烧洋芋。
  向山沟进发的路上,在不容易被大人发现的地里挖洋芋,这块地里掏几个,那块地里挖十几个,很快就装了半袋子。然后在偏僻的地方找一块土质硬实一点的塄坎,挖一个圆圆的如脸盆大小的坑坑做灶膛,沿着坑的边缘用鸡蛋大的土疙瘩往上垒起一尺多高的圆筒。圆筒越上越小,最后收住口,呈喇叭状。从塄坎的一个侧面掏开灶眼,连通灶膛。然后,大伙儿到周围找来一大堆干蒿草、芨芨草、骆驼蓬,还有干牛粪等燃料。先把牛粪从灶眼填到灶膛里面,再把草点着塞进去。火苗在灶膛里面燃起来,干柴牛粪不停地往里面塞,火焰不断地从土疙瘩缝隙里往外冒,一股浓浓的土块被烧红的味道开始在山沟里弥漫升腾。大约一刻钟后,灶上的土疙瘩被烧得通红。这时候把洋芋塞进灶膛里,用铲子把火红的土疙瘩拍倒推进灶膛埋住洋芋,再拿干土捂住,防止热气跑掉。有时候人多了,在旁边再挖一个灶烧一炉膛,这样两个灶里洋芋烧熟的时间先后刚衔接上。
  埋进去的洋芋要等半个小时左右才能烧好,这个过程中,大伙儿就开始在周围掏鸟蛋,或者打土仗,也有时候坐在地上进行口诀比赛。所有人分成 两组或几组,组名都是以组里某个人的姓和乳名来称呼,如周平七你们组、王改转你们组、魏喜娃你们组、白招弟你们组等等,学名在童年还是个不被重视的符号。
  比赛的主要内容就是看哪个组能说出的口诀多,家乡的很多民间口诀都被挖空心思地想起来说出来。
  周平七组里有人说:“光光头,抹的油,骑的骡子赶的牛,跑到集上打酱油,打了酱油丢了牛。”
  王改转组就马上接着说:“烟洞烟,直冒天。黄河里水洗红毡,红毡破,姑娘饿,狼打柴,狗烧火,兔娃子钻到锅里烙馍馍。”
  对方马上纠正:“不对不对,应该是狼打柴,狗烧火,兔娃子跳到锅头上烙馍馍,一烙烙成两半个,放羊娃多半个,睡觉娃少半个。睡觉娃起来要馍馍,馍来?猫叼了;猫来?钻洞了;洞来?草塞了;草来?牛吃了;牛来?屠家爷杀掉了;屠家爷来?睡觉起了;铺的啥,盖的啥?铺着地,盖着天,枕着地塄边……”
  他们组说:“一个美国大鼻子,爱吃兰州酿皮子,辣子灌了一鼻子,跑到黄河边洗鼻子,骆驼过来一蹄子,唉哟我的大鼻子。”
  我们组对上去:“你打我,我不怕,我到兰州找我爸,我爸拿个机关枪,朝你沟子上打三枪。”
  这个组说:“老大开飞机,老二丢炸弹,炸死尕老三,老四老五都来看,一看是个大混蛋。”
  那个组说:“报告!进来!干什么去了?给长官买玻璃丝裤衩子去了。”有人补充:“报告司令官,你老婆在台湾,打来电话没有裤子穿。”
  哈哈哈哈,童真的笑声在山沟里放肆地飘荡起来……
  口诀比赛难分胜负,很快又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问答式的歇后语对抗赛。你说“癞蛤蟆跳姜窝子”,有人马上答“找着挨锤锤子”;他说“尿锅子放着碗架子上”,立刻有人说“只知道高,不知道臊”;很快有人又想起一个“你就属核桃的!”回答者答完“要砸着吃呢”后冲着对方说:“你才是属核桃地!”气愤地给对方出了一个“婊子坐坟头”,对方答完“日你先人”后起身撒腿就跑……山沟里又是一片笑声,等出题人反应过来自己挨了骂时,对方已经跑远了。
  忽然,有人想起洋芋烧好了,于是,大家拥向锅锅灶,扒开炉膛刨出洋芋。洋芋外面已经变成硬硬的黄壳壳了,但是烫得手里都拿不住,大家掰开,嘴里边吹气边吃,瓤子又沙又白又香。吃完洋芋,你看着我,我瞅着你,笑得东倒西歪,大家都成了黑脸包公,满脸满手都是洋芋皮上的黑灰。几个女孩于你给我揩,我给你擦,由于没水,反而弄成了花脸。我们男孩予无所谓地用袖子随便抹两下,管他净与不净。
  远山上的放羊人赶着羊群开始回家了,大家也开始准备回家。这时,偏有好事分子划根火柴扔进荒草里,“哗啦”一下,腾起一团火苗,一时间,一大片火焰顺着地面呼啦啦蔓延。远远地听见了父母喊着回家吃饭的声音,调皮的男孩子们解开裤带叉着腿往火上浇,浇灭一处,又紧捏着往另一处跑。这会,女孩子早已笑着跑远了。
  闹够了,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于是,便急急忙忙地用土块射击那些苟延残喘的火苗,直到变成一片焦黑,才灰头土脸地吆喝着调子“一二一,一二三四,我回我家,你找你妈”往家走。走到村口,看见有人扛着农具回来,便惊慌起来,说父母会骂,又有人洋洋得意地说自己的爸妈去镇上赶集去了。这么早绝对没回来。话没说完,抬头看见他爸了,顿时吓得用袖子一抹脸上的黑灰,抄小路撒隧往家跑去。
  山沟里恢复了寂静,缕缕炊烟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大山中袅袅升起,晚饭后的我们将在甜美的睡梦中等待明天的太阳升起,继续我们与泥土相伴又快乐无穷的童年生活!
  责任编辑 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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