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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物,没有比这张脸更会欺骗人的了。   ――维克多・雨果   第一张:血色风筝   昏昏晨雾中,鳞次栉比的路灯如多米诺效应般,沿着街角一路熄灭。
  早班的清洁工沈阿姨推着垃圾车,哼唱着昨晚从电台听到的小曲,踩着一圈一圈逐渐消失的光晕,橙色工作服如一盏烛火,主宰着整条街道的明暗。
  今天的工作看起来会轻松不少,地面几乎没有可扫的杂物。
  突然不远处,一片污秽让沈阿姨觉得不快,她提着扫把快步走向它,走近瞧去,才发现并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沈阿姨退后一步,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身边那根高高的路灯,渐渐地。她按住帽子的那只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一如寻常的静谧中,一抹火红悬于半空,在昏黄的光线下发出奇异的光芒。定睛看去,那竟是个小小的女孩,手臂从红衣宽大的袖管中穿出,裙子下面是极其纤细的小腿。她的脑袋乖巧地耷拉在胸前,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脖子则像是被巨大的手硬生生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股毒蛇般的黑绳将她柔弱的身躯定格在细长的灯杆上。早晨的微风不时掠过,她的身形轻轻摇摆。如同这座尚未苏醒的城市,在阴影中固化着安然入睡的表情。没有鲜血,没有痛苦,长发遮盖了半边脸颊,那是略带满足的安逸笑颜。随着风越来越大,小女孩也似乎醒了过来,如一只追求自由的风筝,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想要挣脱束缚,随风而去。
  “她死了么?”
  等到沈阿姨终于想到这个问题时,她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低低的哀号。她睁大眼睛,满是泪水地瘫软在地,接着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每每宁夜创作出一位死者,创作的愉悦感就会在他内心里转化为极度的痛苦,这种痛苦像癌细胞一样挥之不去。宁夜时常半夜惊醒,口中大喊着他小说中某个人物的名字。为了琢磨情节和人物,宁夜常常会做出奇怪的举动。
  有一次,他和妻子在饭店庆祝结婚两周年,宁夜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把酒店经理和周围顾客吓得不轻,他妻子以为是饭菜出了问题,谁知嚎啕大哭的宁夜来了句:“凶手杀错人了,他不该死呀!不该死啊!”
  他常因为写作太过投入,以至于情绪长期处于不稳定的两个极端。
  痴狂陶醉的情绪被带入现实,妻子发现宁夜已不是新婚时的那个人了,宁夜为了他的小说,像变了个人似的,成天浸淫在他小说的思维空间中,鲜少与人交谈沟通,包括自己的妻子。
  每当这种状态下的宁夜,总能写出卖座的小说,他连续两年占据年度畅销作家榜首。渐渐的,宁夜习惯了这种创作状态,或者说是他变得更加自闭、抑郁了。
  妻子无法忍受被丈夫这样忽视,她不能够接受丈夫的改变,这种改变虽然使家里多了许多钱,却失去了一个体贴的丈夫。
  妻子是个电影发烧友,她喜欢如戏般的人生,当初选择嫁给一个作家,就是希望人生能变得精彩,可现实总不如电影情节般精彩。
  妻子收拾所有东西,决绝地离开了宁夜,离开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三口之家。
  “我写的所有小说,都是为了这个家,这究竟哪里做错了?”宁夜嘴上在挽留妻子,却依旧坐在文稿前没有起身。
  妻子道:“你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一个天才作家,我只要一个和正常人无异的老公,过平平凡凡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你能写出扣人心弦的小说,却无法打动我的心。”
  宁夜以为妻子是在耍性子撒娇,他仍执著地创作每一部小说,在现实和幻想的世界中交错穿行。
  直到有一天,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有整整一年没见过妻子了。
  客厅书架上已经摆满了宁夜新近出版热卖的系列作品,宁夜取下一本,随手翻了几页,独自品味着文字中蕴含的心境。
  记得这个系列的原始构思,还是妻子提出的,而今宁夜的作品出炉,妻子却出走了。
  “或许,我该结束这个系列了。”宁夜重重合上了书页。
  宁夜重新回到书桌前,久久凝视着刚写的情节,他安静地思考着这个重大决定。一旦做出改变,他不在乎失去任何拥有的东西,特有的专一和固执,是宁夜性格上最大的缺陷,但也是成功者必不可少的强大精神来源。
  他忆起与妻子共同生活的零星片段,妻子清澈明眸半弯时的笑容,每晚为正在创作的宁夜送上暖暖的煲汤,忽然他发现离开妻子的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儿,禁锢在虚幻无边的幻想中,孤独终老,无人问津。
  他在空白的文稿上,快速写下三个字:完结篇。
  生活不只有小说,宁夜迫切地希望妻子能够回心转意。
  他不再犹豫。
  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就像个远方的亲人,穿过厚厚的云层,不远千里来到地平线另一头的这座城市。
  一个男人站在窗边,迎着阳光眯眼眺望。一头金灿灿的卷发下,整张脸像被镀了层铜,加之其没有任何表情的生硬面容,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身后仍在熟睡中的妻子,鼻腔里发出难听的鼾声,没头没尾地说着几句梦话,具体是什么也没听清楚。
  男人佝偻着身躯走到床边,他始终注视着妻子,生怕将她吵醒。男人轻轻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把原先设置在七点三十分的闹钟,往后拨了一个小时。他扶起一只正面扣下的相架,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浮现出慈父般的笑容。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男人边捂起嘴巴,边朝窗边挪了几步,将动静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他将相架放在窗台上,自己像个调皮的小孩,两只手撑起身子,不过男人似乎身体有点问题,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不少体力才坐上窗台。他背着光,痛苦地大口呼吸着,他机械地转动着脑袋,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儿童的衣服、玩具车、奶嘴、小帽子,似乎有个孩子正在屋子里欢快地嬉戏着。
  他闭起眼睛,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对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说着些什么:
  “思思,你不会孤独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这就来陪你。”
  他双手腾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弓起的背上,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他的房子,他的妻子,如晃眼的阳光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下坠的身影如匆匆过客,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窗台上,被他脚趾挂到的相架,滑出窗台一大半,勉强支撑了几下后,“哐啷”一声跌碎在地板上,三口之家幸福的表情上布满了裂缝,折射之下形成扭曲的表情,甚是诡异。
  被吵到的妻子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卷着被子转了个身,继续睡去。
  当然,她更不可能注意到,几秒钟前,那记沉闷的坠地声。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讲。”
  “有个男人明天就要被人杀了,他会被淹死的,你们快去救救他。”
  “先生,您说的这个男人现在在哪里?”
  “他……他应该在上班吧。”
  “地址呢?”
  “中泰大厦,哦!不,是上泰大厦。”
  “您是说他明天会淹死在办公室 里?”
  “是的。”
  戴着耳麦的凌薇在屏幕上键入显示的来电号码进行搜索,她对报警内容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您认识那个男人吗?”
  “不认识。”
  “那您是怎么知道他要被杀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先生,您如果没有证据,光靠推测一起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件,我们将无法受理您的报案。为了备份您的报案记录,请问您的姓名?”
  “没这个必要。”对方毫不犹豫地挂了线。
  “喂……喂……先生!先生!”
  凌薇用笔记下了屏幕上的搜索结果,电话是从市东一家快递公司打出来的。而报案者所说的案发地点上泰大厦与这家快递公司相隔甚远,并没有密切的联系。何况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淹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呢?
  “又是一个报假案的。”凌薇虽然松了口气,可近来社会风气越来越差,报假案的事情频发,几乎占到了所有报案电话的五成左右,面对这样的局面,总部要求将报假案或疑似报假案的电话录入备案,以便今后整治该类不正之风。
  凌薇将本次通话的录音和数据整理完毕,不知不觉已过了下班时间,她摘下耳麦,扭了扭发胀的太阳穴,发现窗外一片烟雨蒙蒙。
  后腰眼的老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类似条件反射的痛感难以忍受,凌薇蜷起身子,用手按在了伤处。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掌心厚厚的老茧,视线中的一切变得灰暗起来。
  她厌恶下雨的日子,雨水总能冲刷掉往日美好的一面,显露出这个世界肮脏堕落的丑陋嘴脸。
  排水不畅的街道,避雨狂奔而不顾左右的行人,像末日来临一样,雨滴将所有人分割成了一个个的独立体,对周遭熟视无睹。
  她垂下双手,熟练地转起轮椅的轮子,回想起正是一个雨夜,自己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
  “薇薇,我来晚了,真不好意思!”对班的同事山姗来迟了,一坐下就埋头甩着被雨淋湿的长发。
  “看起来外面的雨还不小。”凌薇递了包纸巾给她。
  “谢了。来,我送你到电梯那儿。”山姗用纸巾擦干了额头上的水滴,把头发扎成了一把,她利索地站起身子,推着凌薇朝这层电梯走去。
  “这天气你怎么回家?”山姗担心地问道。
  “拜托,我只是腿不方便,又不是全身瘫痪,回家这点小事还能应付得了。”
  “可是……”
  “放心,我已经预约了出租车,车现在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凌薇把轮椅往推前了一点,伸长手臂艰难地按下了电梯按钮。
  “那我替你去借把伞吧!你等等。”山姗往员工休息室里跑去。
  “不用了,电梯马上就来了。对了,桌子上有份疑似报假案的数据,你记得拿去备案,这次可千万别再忘了啊!”凌薇叮嘱道。
  “这事包在我身上。”山姗一口答应,“电梯来了,你路上小心。”
  凌薇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生怕金属踏脚勾坏电梯里其他乘客的裤管。电梯里的人们,自觉让出一个轮椅的空间。
  “到家记得给我电话。”山姗做了个话筒的手势,就像在叮嘱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快回去上班吧!”凌薇急忙关上了电梯门,嘴里依然嘟哝着那句话,“真是的,只是腿出了问题,又不是全身瘫痪,把我看得和小孩一样。”
  劈劈啪啪的雨滴打在石砖地上,放眼望去,天地间蒙上了阴郁的灰调子。
  凌薇扯了个小谎,她没有预订出租车。如此恶劣的天气,却是出租车司机的春天,每辆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全都满客。
  凌薇伸出手臂测了测雨势,发现雨已经转小。从这里走路回家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咬咬牙,凌薇的轮椅冲了出去。
  走了一半路不到,凌薇浑身就没一处是干的了,她索性闲庭信步起来,边走边回想着刚才的那通报警电话。
  一个人要如何被淹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果不是天方夜谭,会不会是黑道的报复呢?应该不会,电话里提到的上泰大厦,是闹市区的著名写字楼,治安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在满是监控摄像头的高级写字楼里要杀死一个人,只有精心策划安排一起谋杀案了。况且,办公室里真的有足够淹死人的水吗?
  越往深处想,越有疑虑和担心积聚在胸中,灌进衣服里的雨水,也没那样冰凉了。
  报案的男人在这起谋杀案中,究竟又是一个怎样的角色?通常的报案内容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件,这个报案人却预告了杀人事件,他既然知道了案发的时间地点以及死法,除了报案,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为什么不让被害人躲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呢?
  更让凌薇不解的是,一提及报案人的名字时,他就匆匆结束了通话,难道他的名字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
  将这通电话归为报假案,草率了一些,凌薇打算明天复核一遍报案人的信息再做决定。
  经过一片泥泞的小水洼,一排土黄色的六层公寓楼就在跟前了。凌薇的手上已满是污泥,她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水珠,发现今天的公寓楼和以往不太一样,原本空阔的公寓楼前,停着好几辆汽车,凌薇看车牌觉得有点眼熟。她朝着其中一辆汽车,双臂再次使劲发动自己的轮椅。
  贴着咖啡色膜的车窗内,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懒散地斜躺着。
  凌薇用指关节敲了两下车窗,男人如被惊醒般转过了头。
  “果然是你啊!我老远看着像你的车。”凌薇笑道,“孟警官,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这里是你家?”
  “这间就是。”凌薇指了指一层的某扇窗户。
  孟警官略微有点意外,嘴上机械地说了句:“那真是巧了。”
  当发现凌薇竟浑身湿透在雨中时,他立刻从车里钻了出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知道找个人接送你,看你都淋成落汤鸡了,快到车上来。”
  “不用劳烦你了,我到家洗个热水澡就行了。”凌薇婉言谢绝了。
  可孟警官就当没听见一样,把凌薇推到了副驾驶座旁,将她强行塞进了车里,凌薇再三推脱也奈何不了五大三粗的孟警官,只得乖乖上了车。
  替她关上车门后,孟警官蹲身耐心地折起轮椅。这时,一个留着板寸的年轻人,一溜小跑到了他的身边。
  凌薇看见孟警官朝年轻人摆了摆手,就将轮椅丢给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哭丧着脸还在说着什么,孟警官头也不回,自顾自缩着脖子钻回了车里。
  “孟警官,我的湿衣服把你车里弄得到处是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凌薇深表歉意。
  “没事,没事。这车早就被那小子搞得乌烟瘴气的了,车里弄点水反倒干净了。”孟警官拍着被淋湿的头发安慰道。
  “你和张警官今天到我家这边来,是发生什么了吗?”凌薇关切地问道。
  “嗯。”孟警官严肃地点了点头,“有人在自己家里跳楼自杀了。”
  “真可惜呀!”凌薇前倾身子,想透过挡风玻璃找找是哪户人家。
  “你刚才说你家是这间对吗?”孟警官问。
  “是的。”凌薇从孟警官脸上捕捉到了一种怪异的神情。
  “跳楼的人,是你的隔壁邻居。”说完,孟警官长叹一口气。
  凌薇并没有立刻领悟这句话中的意思,几秒钟后,当她恍然大悟的时 候,才明白孟警官的表情,是在看魔术表演的观众脸上,才能见到的。
  她的邻居,在一楼家中,坠楼死亡。
  第二章:他的名字叫做黑
  黄色的警戒线在龙东大楼下,划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空地,白布覆盖下的遗体,凸显出短小的轮廓,被孤零零地置于人行道上。
  警方的取证工作已告一段落。大部分现场勘查人员已经撤离现场,而留守现场的警察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们守在尸体周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警戒线外,两名年纪相仿的好事者,神采飞扬地议论着:
  “这里肯定是出了杀人案了,听说那个死了的小姑娘,被制作成了红色的人形风筝吊在电线杆上,真是作孽。”
  “可怜呀!救护车怎么还不把尸体拉走?”
  “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说,这案子不简单。”
  “怎么说,难道警察已经找到凶手了?”
  “不是。”年龄稍大的那位摇摇头,神秘地说,“警察在等一个厉害的人物。”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黑衣短发的男人匆匆钻进警戒线,某位负责现场的警官立刻领他来到尸体边,简短交谈几句后,隔离圈中的所有人员都退了出来,只留下了那个黑衣男人和女孩的尸体。
  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再加上高挑瘦削的身材,称作大男孩可能还更贴切些。他的脸上一片朦胧,看不清表情,只见他拉了拉裤管,在尸体旁蹲了下来,将白布拉出一角,露出了死者的面部。
  “很漂亮的小女孩嘛。”
  他嘟囔了一句,漫不经心拂过女孩的面颊,修长的手指在死者额前顿了一顿,接着将死者双眼撑开,自己面颊朝她直直俯下――
  整个世界开始如同幻灯片般旋转,无数个闪烁的亮点出现在男人的瞳孔里,他感觉到一阵刺痛,但又强忍着朝光亮看去:一朵枯黄色的花在混沌水中微微摇曳,挎着包的漂亮少妇正弯腰从玄关拿出高跟鞋换上,大风中袖摆啪啪作响,龙东大楼全玻璃的外墙印出一个小小的影像……
  男人猛然抬头睁开眼睛,将死者双眼复又合上。依旧是那副淡然表情,却又流露出一丝倦意。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唯独两位维持秩序的警察交换了个轻松眼神,仿佛案件已经水落石出。
  但男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外界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他突然记起了什么,皱了皱眉,紧接着就做了件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他将遮盖尸体的白布掀到了死者的腰际,右手从小女孩的领口伸了进去。
  “你在干吗?”离他最近的那位警官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尴尬询问道。
  男人依旧我行我素,手掌向女孩更隐秘的部位探去。
  在场的人们几乎看傻了眼,在大庭广众之下,亵渎死者尸体是违法行为,男人不可能不明白这点,他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
  “喂喂喂……还不快住手啊你!”负责现场的警官向前几步,忍不住对着男人低吼道。
  两个正聊着天的手下,眼见情势不对,赶紧抛开围观群众去拽蹲在尸体旁的男人。男人不为所动,依旧顽固地不愿离开,手依旧在死者衣服里搜寻。
  人群爆发出低沉的骚动,场面眼看陷入混乱。
  “找到了。”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语调透着满足,仿佛一个孩童终于找到了他丢失已久的玩具。
  两位警察一时愣在了原地。
  男人抽回右手,缓缓摊开掌心,一根红绳的最末端,一枚圆润剔透,带着死者余热的玉观音出现在大家面前。男人将翠意盎然的玉坠高高举起,对着阳光长久地看了一眼,接着温柔地放入女孩的手掌中,将她手指握拳。
  当白布重又盖回死者全身,负责的警官关切地问男人:“你刚才是在找这个玉坠啊?”
  “嗯。”
  “找它干什么?”警官更加一头雾水了。
  “这是死者的心愿。”男人笑了笑。
  警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眉目了吗?”
  男人指了指身后高耸入云的龙东大楼,开口道:
  “小女孩是这栋楼的住户,坠楼时缠到了高压电线被勒住了脖颈。至于死者坠楼的动机,我目前还没完全理清。”男人说到“动机”两个字,双颊的肌肉微微鼓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就恢复了淡漠。
  “我先告辞了。”
  男人的语气分明带着些厌恶,但那些警官们却还是习以为常的神情目送他扬长而去。
  在旁人眼里普通的自杀,照他而言却演变成诡异的死法,这个案件顿时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面纱。
  年轻的那位围观群众,捅捅身边人,问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啊,这么拽。”
  年长的惊讶不已:“你真不知道他?”
  “是啊。”年轻的那位,“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叫做黑。”
  宁夜拧暗台灯光线,刚写完笔下主角的最后一次登场,疲态尽显的宁夜蜷拢身子缩在椅子上。
  尽管眼睛已经支撑不住,可宁夜却无丝毫睡意,一种淡淡的难舍之情弥漫在面前的文稿上。
  这起案件,是宁夜为笔下主角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为了完结这个系列,书中的主人公“黑”――将会“死”在这沓文稿中。作为宁夜笔下最畅销的系列人物,这样的创作构思同谋杀无异,都是一条生命被终结。
  敏感的创作情绪稍有抬头之势,宁夜立刻拍拍脑袋,将自己驱赶回真实的生活中。
  微亮的天际悄露晨光,后知后觉中,房间变得明亮起来,已经是早上六点。
  宁夜用冷水冲洗着脸,刺激刺激倦态的神经。他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在六点十五分,准时推开了女儿的房门。
  “小樱,起床要去幼儿园咯。”宁夜爱抚着嫩嫩的小脸蛋,看着神似妻子的可爱女儿,宁夜对找回妻子的渴望就越发无法遏制。
  睡意朦胧的女儿在床上撒了会儿娇,最终还是被宁夜用麦当劳的早餐骗了起来。
  每天送女儿去幼儿园的这段时间,宁夜总十分珍惜,因为只有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才心无旁念地真正和女儿呆在一起,真正成为一个父亲。
  他喜欢抱着女儿走这段路,哪怕女儿的体重已经让他感到压力,可他仍然坚持。
  今天天气降了几度,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阴冷的空气刺激着上呼吸道。
  街道上排气管如爆竹声的轻骑呼啸而过,一阵寒风尾随而至,宁小樱紧了紧勾住父亲脖子的手臂,生怕被吹走似的。
  “爸爸,以后我不想吃麦当劳了。”
  “为什么呀?小樱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宁夜往后仰了仰脑袋,和女儿鼻尖抵着鼻尖。
  “我想吃妈妈做的早饭。”小樱撅了撅嘴,声音越来越轻。
  “爸爸也想啊。”宁夜紧紧搂住女儿,“妈妈一定会回来的,爸爸向你保证!”
  “真的吗?”小樱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小樱了?”
  “嘻嘻,爸爸最好了!”
  小樱用刚吃完早饭油腻腻的嘴唇,重重压在宁夜的左脸上。
  突然,前方像是有人在吵架,传来几声惊呼,金属摩擦声和刺耳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宁夜拨开女儿阻挡视线的头发,侧头看去,仅仅几米开外, 一部失控的蓝色轿车径直驰来,如发疯的野牛,已经完全没有刹车的可能性了,车里的司机一个劲地挥舞着伸出窗外的手。
  宁夜闭上眼睛,喉咙里爆发出骇人的吼声,他用尽全力将怀中的女儿推了出去……
  蒙蒙细雨逐渐转为滂沱大雨,除了哗啦啦的雨声,这天早晨,整条街道的人都听见了一声巨响。
  凌薇公寓位于一楼,方便她轮椅的出入。公寓里的布置与众不同,所有家具沿墙摆了一圈,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虽然杂物不少,可主人勤于打理,整洁的屋子有种空荡的感觉。墙上裂了缝的壁纸有几处卷起了角,又被玻璃胶死死粘回了原处。
  经不住凌薇的热情相邀,孟大雷忙里偷闲进屋坐坐,已经换上干净衣服的凌薇为他沏了杯热茶。
  “孟警官,家里有罐铁观音买了很久了还没人动过。我平时不大喝茶的,今天泡了给你喝喝看?如果觉得味道行就拿走吧。你们警察局不也经常加加班什么的,喝点茶叶又暖和又提神。”凌薇换了辆稍小的轮椅,膝盖上放着托盘,将茶水端到了孟大雷的手中。
  “别老是孟警官,孟警官的,我听着别扭,我比大你年长,以后你叫我老孟就行了。”孟大雷正好口渴,接过杯子引颈灌下一口,烫得眼泪直流。
  “茶怎么样?”凌薇客气地问。
  孟大雷含泪硬挺着,微笑道:“这茶好香,好热啊!”
  “凌薇小姐,这玩意放哪儿啊!”门口一个年轻人提着辆湿漉漉的轮椅求助道。
  趁凌薇扭头之际,孟大雷忙转动略显笨拙的身子,吐起了烫得发红的舌头。
  “张积警官,麻烦你了,轮椅就靠墙放着就行了。你赶快来喝杯热茶吧!”凌薇招呼道。
  “凌薇小姐,你能恢复到现在这样我们老孟也放心了,你出事那阵子,他像丢了魂似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张积抹了把额头上的水,并排坐在孟大雷旁的沙发上。
  “你小子废话这么多,一定口渴了吧,快尝尝这上好的茶叶茶。”孟大雷热情地递去一杯,还对着助手做出一副豪饮之后的痛快状。
  “凌薇小姐,那我就不客气了。”口干舌燥的张积也没多想,他端起滚烫的茶水一口闷了下去,结果飞奔进了洗手间。
  “张积警官,你不要紧吧!”凌薇有点担心。
  孟大雷露出五十步笑百步的表情,宽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这小子,他命硬着呢!对了,既然来了你家,就顺便向你打听打听你隔壁邻居的事情,也方便我破案调查。他们有没有过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或者会引起自杀倾向的事件。”
  凌薇将托盘抱于胸前,双手托着下巴回想着:“隔壁的夫妇为人挺客气的,有几次我出去时,那家丈夫还帮我顶门,平时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像是会自杀的人。”
  “他们家有小孩吗?”
  “没有。我也奇怪他们这个年纪为什么没有要孩子。”
  孟大雷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猜测道:“可能有生理上的什么疾病吧!”
  “真的是自杀吗?”
  凌薇问了个让孟大雷一时难以回答的问题,从现象上判断,痕迹、伤口、死因全都吻合,自杀无误。但从情理上说,自杀完全就是谬论。
  张积捂着嘴唇从洗手间里出来,手里晃着部簇新的手机,含着红肿的大舌头说道:“老孟,我已经弄清楚死者的底细了。死者名叫唐泽森,现年四十一岁,曾经开办过一家安保公司,因家中发生变故导致经营不善被迫关闭,如今以开出租车维生。”
  “他家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孟大雷问道。
  张积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讯息:“好像是在一起劫持事故中,他的妻子和女儿都遇害了。”
  “妻子!”
  “女儿!”
  凌薇和孟大雷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孟大雷起身夺过助手的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事件发生在六年前,唐泽森的家里闯入两名劫匪,唐泽森与其展开了殊死搏斗,两名劫匪在逃跑过程中被警察抓捕归案,不幸的是,唐泽森的妻子被歹徒推出窗外坠楼身亡,他六岁的女儿被歹徒捂住口鼻,窒息而死。这起突如其来的惨案,对唐泽森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打击,直到一年之前,他才重新振作精神,建立了如今的家庭。
  “这么说来,他的太太原来是后妻。”凌薇这才有些明白,这对年过不惑的夫妇为什么没有孩子了。
  “老孟,你说死者的死,会不会和这起旧案有关?”张积伸手想拿回自己新买的手机。
  孟大雷避开他的手,往远处踱了两步,命令道:“小张,现场找到一只摔坏的相架,照片上的一家三口,你回局里比对一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唐泽森和他死去的前妻和女儿。顺便再翻一翻当年死者家中劫案的卷宗,有发现的话打电话联系我。”说完,他将手机放进了胸前的口袋。
  “老孟,那个……那个……”张积示意那部手机是他的。
  “哦,手机啊!上面有本案的数据,就先放我这儿吧!”
  “你拿我上一部手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的是这部吗?”老孟从另一个口袋掏出部旧手机,“你先用这部吧!”
  “可是……可是……”敢怒不敢言的张积,对这样一个上司实在无计可施。
  “你还不快回局里查案?”老孟敦促道。
  “对了,关于本案,还有个怪异的相关事件。”张积忽然神气起来,见无人接话,他只得悻悻地接着说下去,“就在昨天,有人拨打110,说这个小区今天会有人跳楼,本区派出所特意加强了巡逻,可他们也不会想到,跳楼的竟会是个一楼的住户。”
  凌薇心中一个激灵。
  “报警的人查出是谁了吗?”孟大雷问。
  “还没有。”
  “那你还不赶紧去查?”孟大雷暗暗感觉到这起案件背后,有张无形的网在他的头顶笼罩开来。
  “你不开车和我一起我回去?”
  “我等会儿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可是……外面好大的雨啊!”张积望向窗外的大雨,不由打了个冷战。
  “你一个小年轻,这点小雨怕什么,真是的,想当年我……”
  凌薇像是家里来了两个拌嘴的大孩童,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孟大雷自觉失态,刻意看了看时间,做出打算离开的样子。突然他用力捂住放手机的口袋,眼神涣散,瞬间僵直在凌薇的跟前。
  “老孟,是有什么发现吗?”张积凑近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老孟做了几下深呼吸,表情轻松了下来,可他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
  孟大雷留下了电话号码给凌薇,万一回忆起有价值的线索,让她及时通知自己。
  直到孟大雷和张积上了车,凌薇才想起今天她也接到了一通怪异的假报警电话,不知同预告邻居死亡的报警电话是否有联系,还是单纯的巧合?
  凌薇突然想起回到家后,还没给山姗回电,她忙拨通了电话:
  “喂!山姗吗?我已经平安到家了。那通报假案的电话记录,麻烦你先不要拿去备案,我想明天来上班的时候再核实一下……”
  第三章:白色记忆
  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响起轻缓如琴键的脚步声,一个孤独的影子鬼魅般在龙东大楼中拾级而上。
  终于,黑走出楼道,站在窗边往 下望去,蓝光闪烁中一辆救护车驶离现场,黑压压的人群随风离散,一个个小黑点各奔东西,原本拥挤的龙东大楼前立刻变得门可罗雀。
  黑探出半个身子,迎着大风仔细观察了一番玻璃外墙后,心想:就是这里了。
  他转悠了一圈后,在一扇黑色的防盗门前站定,门上白字黑体印刷着“1002室”。他下意识拧了拧把手,出乎他的意料,门竟然没锁。
  门缝里漏出的气味,让黑确定找对了地方。不管这扇黑门背后藏着任何可怕的东西,黑已早早在心中架起了坚固的防线。
  他用细长的手指压下刚刚被风吹翘的发梢,如一潭黑水般镇静地推开了门。
  黑的目光顺着黑胡桃木的地板一路扫视,他抬头正视整片明亮的客厅,摆放着简单的家具,房中空无一人,除了全无遮挡的三扇玻璃窗,客厅正中的鱼缸最为亮眼。
  约有一米多长的大鱼缸内,点着霓红色的灯光片,几条金鱼已翻了肚皮,朝冷眼旁观的来者瞪着眼睛。鱼缸底部被某种物质所填充,另一边的阳光无法穿透鱼缸,漂浮物混浊了缸里的水。
  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鱼缸上,他尽可能不触碰任何家具,慢慢踱向鱼缸的另一面。他黑色的轮廓盖住了玻璃上的反光,一张翻着白眼浮肿的死人脸映入眼帘。
  那具已经被泡大两倍的皮囊,几近将鱼缸涨碎,以一种无比丑陋的姿态浸在水中,紧贴玻璃的皮肤上尸斑明晰可见,连黑都不愿再多看它一眼。
  他微微侧身,借着阳光看清了尸体胸前,那朵犹如骷髅头枯黄色的花,散发死亡气息。
  这曾是小女孩眼中快速掠过的影像,是她坠楼瞬间看见的景象。黑的双脚画了个圈,环顾四周的他在原地来了个360度的转身。
  现在的场景与他在小女孩眼中所看见的,存在一个明显的遗漏之处,就在小女孩坠楼的霎那,黑现在所站的位置,还背光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是谁?
  当黑意识到枯黄色的花是死者衣服上的胸针时,他脑后一阵寒意,猛然回头,房间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动不动盯着鱼缸里的尸体呢?
  黑静默地走近鱼缸,开始动手卷起自己袖管来……
  宁夜撑在红木桌的边缘,整个身子几乎伏在了桌面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非洲雄狮。
  桌上“主编”的名牌后,夏文冰扶了扶黑框眼镜,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帮你,但凡事都得讲规矩,这本书的稿费我已经预支给你了,你还没写完一半,又来预支,我实在没办法帮你呀!”
  明明在门外构思好了如何接话,那些句子在圆滑的夏文冰面前显得绵软和稚嫩。尽管宁夜的小说畅销热卖,版税收入可观,可他几乎将所有的积蓄全花在了购置房产上,加之装修和添置家具电器,银行存款所剩无几,现在女儿急需一大笔医疗花销,宁夜一时筹措不到那么多钱,逼不得已才向夏文冰开口。
  “主编,但我现在真的急需用钱……”宁夜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夏文冰不愿听这些话,斜眼欣赏着角落中的鱼缸,显得心不在焉。
  每次来,这个笨重的鱼缸都令宁夜印象深刻,一只只养得肥头大耳的金鱼悠闲地甩动尾鳍,姿态让人反感。
  宁夜有伤的手掌撑得生疼,他换了个站姿,打算再问最后一遍:“主编,你想想办法,通融通融……”宁夜只有打起了人情牌,毕竟自己的畅销作品给夏文冰的文化公司带来了可观的收益。
  夏文冰摆手打断了宁夜,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你看这样行吗?我以个人名义先借你一万块,你抓紧把剩下的稿子交给我,只要拿到全稿,我就立马帮你申请预支下本书的稿酬,你拿到版税,什么事都解决啦!我这个小职位,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
  夏主编承诺宁夜会调动出版公司的最大资源,为他的新书造势宣传,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宁夜确信尽快写完新书,就能拯救他的家庭,拯救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女儿。
  夏文冰明白,他要将眼前的那个男人激发成畅销作家宁夜,那个除了小说,旁无他念的人体码字机。
  要不到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宁夜谢绝了夏文冰的私人资助。夏主编也不坚持,一番好言好语把宁夜哄下了办公楼。
  被一番游说下,心急如焚的宁夜只有一个念头,尽早完成这本小说,甚至可以说结束他畅销作家的身份。
  但愿出走的妻子能注意到各个书店里,这本完结篇小说销售时候的宣传海报,宁夜情愿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也要终止这段晦气的写作生涯。
  想法单纯忠于目标的人,不会有太多顾忌,反而一身轻松。这个下午,宁夜毫无来由的有了个好心情,外观毫无美感的办公大厦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在阳光的映射下,宁夜身后的大厦顶端,“上泰大厦”四个大字灿灿生辉。
  “就是这里了,司机师傅,麻烦靠路边停一下车。”
  通过来电显示,凌薇找到了那通报案电话的具体地址,正好要到市东办点事,凌薇就任着自己的好奇心,来到这家快递公司打探打探。
  蓝白相间的招牌上,“风行快递”四个字十分显眼,公司是间不到十平方米的沿街小屋,两扇灰蒙蒙的玻璃门大敞着,上头张贴着一张雪白的招聘启事,一派衰败的景象。
  快递店的地势要比人行道低一个台阶,凌薇的轮椅不便进入,就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
  “里面有人吗?”
  “自己进来填快递单子。”堆满纸板箱的写字台后,店里唯一的一个中年男人头也没抬,用满头银白色的短发对着凌薇,把她当成了顾客。
  “老板,我丢了一份到上泰大厦的快递,你能帮我查查吗?”凌薇撒了个小谎。
  听见是来找麻烦的,老板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嘴:“可能还没送到,你再回去等等吧。”看见是个坐轮椅的姑娘,老板插科打诨起来。
  “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手下的伙计,看快递件送到哪儿了?”
  “伙计?”老板拉高了声调,“现在的年轻人换工作就跟换衣服似的,刚于一个礼拜就走了……”老板无奈地把手搁在那些纸板箱上。
  “我的快递应该就是刚辞职的那位员工来取的。”
  凌薇向老板索要那位员工的联系方式,可老板摇着头说:“小陈他不用手机,没事就爱用店里的电话乱打。”
  报假案的可能性在凌薇心中成几何倍数扩大,一个成天奔波投送邮件的快递公司,和远开八只脚的写字楼怎么会扯上关系呢?凌薇庆幸自己没有小题大做,造成不必要的调查工作。
  生意本来就惨淡,老板生怕跑了老客户:“你等等,我翻翻单子,看看你的快递件发出去了没有。”
  “不用了。”凌薇把轮椅180度调头,打算离去。
  “对了,你是不是小陈跟我说起过的那位常客?”老板攥着一沓单子,跨步追了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这几张单子?这些都已经送到了。”
  “地址给我看看。”
  凌薇快速扫了眼快递单,那个地方就在她发生车祸地点的附近。看着那个刻骨铭心的路名,凌薇不由自主将手捂在了后腰的伤处上。
  就是它!这正是凌薇要找的地址。   “看来我就是你说的那位常客。”凌薇挤出一个很刻意的笑容,盘算着如何套出老板的话,“老板,每次你那个伙计小陈来取件时,都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小陈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一个礼拜,他就跑你那里最勤快了,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小陈每次从你那里回来,也不知为什么,人就会像突然有了心事一样,做事也不吭声,连叫他几声都不搭理我,起初我还想这小子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呢。”老板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错!拨打报警电话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小陈了。
  “不过,这小子看你写的东西还真是入迷。”突然,老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灰溜溜地逃进了店里。
  车祸后,整整三个月在医院的治疗,也无法让凌薇适应医院惨白的墙面,她从小就以为医院的味道是从这些白色的墙壁里发出的,深深的厌恶和恐惧以至于她家里只用墙纸,从不刷白色的乳胶漆。
  凌薇不情愿地将轮椅推上无障碍通道,她仍不能很好地进入残疾人的角色,抵触情绪时常令她莫名地怒不可遏。
  电梯来到位于九楼的脑外科病房,凌薇拐过护士台,一位满脸雀斑的小护士和她打起了招呼:“凌小姐,你又来看孩子啊!”
  凌薇举了举手中的鲜花:“到附近办事,顺道来看看了。”
  “病人的家属刚刚离开,和你是一只前脚进,一只后脚出。”正在做记录工作的小护士放下了手里的笔,“要不要我帮你?”
  凌薇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看一眼就走。”
  “那我就不陪你了,反正这里你也熟悉。”小护士指指走廊右侧的尽头,“记得花瓶在茶水间哦。”
  入住913病房的病人,大多病情都尚有变数,推开门的一霎那,凌薇轻轻咬住下唇,难以平复的思绪从门缝中涌出,她缓缓进入这间记忆的病房。
  车祸后的一个星期,昏迷了两天的男友蒋博文,因脑部严重水肿导致血氧浓度急剧下降,骤然停止心跳,竭尽全力的院方还是未能挽留住他的生命。而那时,凌薇也仍处于术后的观察期,未能见到蒋博文最后一面。
  凌薇平复了一下心情,静静来到窗边的床,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小女孩,她瘦小的身躯正饱受痛苦的折磨,顽强的女孩有力地呼吸着,似乎正做着噩梦,不时皱动几下眉头,鼻腔中发出几声短促的“嗯嗯”声。
  凌薇将插满鲜花的花瓶摆到了床头的柜子上,整间病房多了绿色的生机,花朵的芬芳在午后阳光下格外香甜,凌薇在花香中为女孩整了整被子,她随手拿起悬挂在呼叫器上的病例卡。
  女孩有着花一般的名字:宁小樱。从医生的诊断报告来看,女孩并未受到车辆太大的冲击,倒是着地时脑部受了严重的伤。
  凌薇回忆起车祸当时的情况,电光火石间,女孩的父亲为保护自己的女儿,将女孩甩了出去,可不曾料到的是,凌薇和她男友的汽车在最后时刻避让开了男人,所以女孩的父亲并没有受伤,被父亲抛出去的女孩脑部受了重伤。
  由此看来,凌薇和女孩真算是不走运的人,意外车祸中的两位女性,以一种异类的状态同处一室。
  凌薇轻叹一声,当她扫过女孩家庭地址一栏时,差点从轮椅上弹起来,轮椅撞到了病床旁的铁架,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邻床的病人被惊醒,不满地低吟着,凌薇连连致歉。
  待病房重归安静后,她拿出从快递店老板那里借来的快递单,仔细比对后,发现上头的取件地址与女孩病历卡上的地址丝毫不差。
  为什么杀人预告会从这个女孩的家里被快递出来呢?又是谁会做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一个男人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凌薇脑海里,在车祸发生时,与凌薇迎面而遇的那位父亲,任凭凌薇绞尽脑汁,她的记忆仅定格在一张正遭受惊恐却有着无比坚毅目光的国字脸上。
  医院羽毛般轻灵的白色墙壁,承载着每个人沉重的记忆,虽然洁白,却并不惹人喜爱。
  第四章:金鱼坟墓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当黑从鱼缸中捞回带着腐尸气味的手,他如此问着自己。
  俯视鱼缸中女人的眼球,被泡得发胀的眼皮遮不住恐怖的白色眼睑。
  黑在这双眼睛下,看见了冰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扎入皮肤,瞬间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一双蹬着红色高跟鞋的修长美腿,响亮地走在空荡的楼道内,走向一个婀娜的黑影。轻抚,接着是热烈的湿吻,一头棕黄色的长发摩挲着雪白的脸颊。楼道转角处肮脏的猴子玩偶,不怀好意地咧嘴大笑着。
  这是亡者生前最黑暗的记忆,但黑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困惑。他是个侦探,出道后所接手的每起案件或多或少都借助了自己这种特殊能力――死者那些不为人知的痛楚,甚至那些宁愿死都不愿被触及的恐惧,只要黑需要,只要他愿意,这些线索便触手可得,每一帧每一秒如静态电影般在亡者眼眸中播放。也正因于此,黑总是能最迅速而直接地解决每起疑难案件。因为那些旁观的回忆,往往对亡者的死因起到最准确的判断和昭示,进而协助警察破案。
  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因为不管那些案件最后揭露的真相多么耸人听闻,多么哀伤――自己都只是个转述者,见证者,所有的秘密都是死者本人告诉他的,而所有旁观与黑暗也随着倾诉者身躯的冰凉终结,成为时间单位里永恒的“过去式”。
  人心难测,殊不知通晓人心的人反而对“试探”更加敬畏。黑抬起头,又重新打量了一次这名女死者。她身着柔软的家居服,如果说每个死者的内心都是一片雾气横绕的沼泽,那这个鱼缸中的女人的内心,却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旋涡。它如此汹涌,又沙砾四溅,黑力所能见的只是最浅显的表象,无法近前,更别说去透析这漩涡形成的原因。
  黑定睛看了看鱼缸中女人的头发,并不是艳丽的棕黄色,这点似乎对他有所启发,他那张痛苦的脸转向窗外时,增添了一丝思考时的冷峻。
  难道是他?
  黑的心中,再一次响起这个疑问。
  “老孟,你说我要是刑警做到退休,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张积手肘搭在副驾驶座的车窗上,托着他满是困意的脸,哈欠连连。
  “你小子别没事成天胡思乱想,多向我学习学习业务,没听见局长让你把我当榜样吗!”孟大雷严肃地说。
  “我就是看到你老光棍一个,怕重蹈覆辙……”
  “去去去,我老孟要找媳妇还怕没有?”
  “那你没事老念叨着人家凌薇小姐为什么不理你之类的话,真有胆就去表白啊。”张积歪了歪嘴。
  “我会没胆?”孟大雷口是心非地回了句。
  “破案是你厉害,但泡妞的水平绝对差我不止一个档次。”张积哈哈大笑道。
  孟大雷用指节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你小子把脑子都给我用在办案上,快说说今天案件的情况。”
  张积揉揉脑门,汇报道:“按照接警电话的记录来看,一名上泰大厦内的保安发现一家文化公司里,竟有一具尸体,死因很可能是淹死的。”
  “尸体是在厕所里发现的吗?”孟大雷问。
  “不是。据说是在办公室里发现 的尸体。”
  淹死在厕所池里的猜想被否定,孟大雷犯起了嘀咕:“上泰大厦这么高档的写字楼里,也有地方能把人给淹死?”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引擎阵阵轰鸣,警车沿着笔直的街道上朝着市区飞驰。
  孟大雷向看守现场的警员亮了亮证件,他向张积递了个眼神,张积心领神会地走向了正被询问的目击者。
  整洁的办公室没有任何死亡的痕迹,孟大雷环顾了一圈,没看见尸体,以为已经被运走了,也就没找人开口问,就独自走到红木的办公桌前,轻轻拿起颇有质感的名牌。
  夏文冰。这应该就是死者的名字了吧!
  桌子上放着一沓文稿,孟大雷发现是一本还未完成的小说,可找了半天,还是没看见这部小说的名字和作者,孟大雷仔细数了数页码,发现缺少了前几页的文稿。
  他在办公桌四周翻寻开来,很快,在垃圾桶里找到了燃尽的文稿,孟大雷从灰烬里取出了一片残存的碎片。
  现场搜集证据的同事将残片装进了透明的证物袋,他关照道:“将这个碎片和写字桌上的文稿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一起的。”
  负责现场验尸的郑法医已经完成了初步工作,他将手指一根根地褪出手套,动作略显气馁,孟大雷知道一定是他的现场初步验尸收获不大。
  “小郑,这次又是个棘手的案子吗?”孟大雷说,“光听报警电话记录我就知道这案子不好弄。”
  郑法医点头附和:“到现在我连自杀还是谋杀都没法告诉你。只能初步断定为溺水窒息而死,未发现机械性损伤、扼颈、捆绑及其他外来侵害留下的迹象,死亡时间已经超过48个小时。要下结论,我要回去对死者的呼吸道和肺部进行解剖才有详细的尸检报告。”
  “对了,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孟大雷一直好奇死者如何淹死的。
  “老孟,那你在现场转悠半天,在瞎转悠啥呀!你带徒弟,怎么自己越来越像徒弟呀!”郑法医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少废话。”
  郑法医侧身挪了一步,撩开身后一块深色的幕布,一只硕大的鱼缸赫然在目。
  水下一具泛着惨白肤色的男尸,如试管婴儿般蜷成一团,任由红色的金鱼围绕游行,几条死去的金鱼朝天翻着白肚,整个景象看起来像座流动的坟墓。
  一个男人竟淹死在鱼缸中!
  尸体肿得不成形的手掌中,似乎握着某样东西。
  没等孟大雷凑近细看,身后张积喊着他:“老孟,有重要线索!快来一下!”
  “验尸报告出来记得通知我。”孟大雷敲敲死者那只手附近的玻璃,提醒道,“别忘了告诉我,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说完,往张积和目击证人的方向大步走去。
  “老孟,”张积边看着笔记本,边说道,“死者名叫夏文冰,男性,三十六岁,为巨狮文化公司的总编辑。这位是上泰大厦的保安,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张积对保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将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再复述一遍。
  由于已经被问过两遍,保安说证词时给人一种背台词一样的呆板,但表述得还算通顺:
  上周五,也就是本月的19日,保安记得有个瘦高的黑衣男子去过死者办公室,黑衣男子走路很快,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但回想起来,那人满身的杀气。黑衣男子很快就离开了,保安估摸他逗留的时间怎么都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大厦关门时,保安以为人都走光了,谁知今天星期一早晨巡逻,就发现了尸体。
  “上泰大厦周六周日有人办公吗?”老孟问保安。
  “大厦在周末是关闭的。”保安答道。
  老孟朝尸体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由于鱼缸较深,很难将尸体从水里捞出来,为保证尸体的完整性,所以先将鱼缸里的水放光后,再由六七个年轻小伙抬着鱼缸连同鱼缸里的尸体一起,艰难地往救护车上抬。
  死者的身材并不矮小,要将一个成年男人淹死在齐眉高的鱼缸里,是多么荒唐的杀人手法啊!只有十五分钟,且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是意外?老孟摇摇头,如果真相如此,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是自杀?也不可能,自杀的话,为什么临死前他还要呆在办公室里,看桌上的稿子呢?他的死和稿子是否会有关联呢?
  谋杀的几率仍然存在,孟大雷胡乱设想着各种可能性,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写字台上,那沓洁白如雪的稿子。
  “老孟,发什么呆呢?”张积从后面推了推他,见他目光痴痴聚焦在文稿上,打趣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案子和这沓废纸有关吧!”
  “这么古怪的现场,恐怕就连小说家也写不出来吧。”孟大雷回道。
  电台的女主播用欢快的语调播报天气情况,凌薇和男友蒋博文在车里正为假期旅行的去处争个不休。
  “一共就五天,时间紧张,我看就把奥地利放弃吧!”凌薇面前铺着旅行团派发的欧洲之行的指南手册。
  “你就迁就迁就我嘛!去奥地利是我的梦想,我不会放弃的。”蒋博文坚决地摇头。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奥地利呢?”
  “我想去看看多瑙河。”
  凌薇知道,他喜欢蓝色。
  “你呀!脾气就跟小孩似的。”凌薇娇嗔地点了一下蒋博文的头。
  不知能否归为强迫症或是怪癖,蒋博文对于蓝色出奇地着迷,他喜爱蓝色的球队,蓝色的服装,连现在他开的这辆车都是蓝色的。
  凌薇故作正经地问:“你这么喜欢蓝色,万一有个蓝血人要嫁给你,你会不会答应啊?”
  “不会。”蒋博文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才乖。”凌薇刮了刮他的鼻子。
  蒋博文一脸坏笑道:“比起蓝血人,我更喜欢蓝精灵。”
  转过路口,电台女主播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音量适度的喇叭里放着不知名歌手的新歌,歌词听来和渐渐阴沉的天气遥相呼应。
  是不是都一样,
  无论多漫长,
  终究曲终人散可是我不想因为不敢。
  却步沮丧,然后半途收场,
  其实我真的很难过,只是难过都沦为沉默,
  可能我真的不懂得让你更快乐我想和你在一起,
  却在你未来缺席给你的爱。
  煞风景的歌词,令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凌薇回忆车祸前一分钟,蒋博文还深情地与她对视:“和你比起来,我什么都愿意放弃。”
  “你真的打算不去奥地利了?”
  车窗上已稀稀疏疏有了雨点,划出一小道一小道的水印。
  一段同电台歌曲不和调的音乐响起,一支蓝色的手机闪动着灯,正眯眼笑着的蒋博文有些分神,他嘴唇刚要张开说些什么……
  正前方一辆翻倒的轻骑正贴地滑行,车身下擦出橘红色的火花,戴着头盔的轻骑手横在马路中间,受了重伤。
  隔着车窗玻璃,窗外是无声的世界,而痛苦和惊慌的情绪还是传递到了车里。
  蒋博文来不及刹车,他猛打着方向盘,车胎撞上无人的人行道,剧烈地颠簸了两下,但车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凌薇的额头磕在了仪表盘上,发胀的耳膜被刺耳的刹车声填满了,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身体又随着车身一次剧烈摆动,那股类似云霄飞车转弯时的扭力,将凌薇的双腿甩到了前排座位之间,蒋博文还来不及喊上一嗓子,车头连同引擎盖猛烈地撞上了路旁混凝土的围墙。
  安全气囊没有弹出,瘪入车身的机械装置,将凌薇的双腿死死钳在了两个座位之间。蒋博文的头撞在了方向盘上,驾驶座上都是他的血。
  直到恢复知觉,突如其来的事件中,唯独那首淡淡忧伤的歌词,让凌薇印象深刻。
  和那句“和你比起来,我什么都愿意放弃”。
  凌薇了解到事故后的调查结果,他们的车是为了避让侧翻在路中央的轻骑手,右转上了人行道,可能雨天观察视线不佳,当蒋博文看见人行道上的一对父女时,已经来不及刹车了,他只得改变方向,狠狠撞上了路边的围墙。
  事故中,受伤最为严重的就是蒋博文和凌薇了,而人行道上的那对父女,在车冲向他们的时候,躲闪不及之下,勇敢的父亲把怀里的女儿推了出去,一个人正对着驶来的汽车,虽然最后车没有撞上他,可被他推出去的女儿,由于头部先落地,不幸遭受重伤,到现在仍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或者说,根本没有谁来负责,造成一切的原因归结为命运,是一个人不得不遭受的磨难。
  记得物理老师曾在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笔画过时间轴线,那就是命运,一条从不停歇,勇往直前的白色时间轴,它无法被复制,也无法被篡改。
  凌薇并不是这座城市里唯一遭受命运戏谑的人,与她同命相怜的那位父亲,为什么会和报假案的事件有关系呢?
  凌薇驱散心头的阴霾,暂时收起她不安分的好奇心。
  “不管了,问问他本人就知道了。”
  在电梯上来之前,凌薇已经在大楼下看到了房间里的灯光,确认房间里有人。
  她从轮椅上支起身子,右手食指压在了门铃上。
  [下期预告](2012年01B见喔~)
  宁夜的小说还在继续创作中,孟大雷倒在了追查线索的路途中……已经有三人以跟宁夜小说中一样的桥段离奇身亡,以现有的条件推断下去,下一个死者应该就是宁夜本人,他将像根火柴一样,被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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