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义行鹭州_义行

  南苏丹,病榻上的新国度   魏保珠   在世界上最年轻国家的偏僻之壤,别试图再以哲学或社会学解构寻常疾病,糟糕的卫生、横行的巫术,让疾病绕过一切隐喻直指死亡
  最年轻的国家,最漆黑的夜晚
  “如果你没见过南苏丹的黑夜,就不知道夜有多黑。远处没有城市,没有街灯,没有路。没月光的时候,你会被自己愚弄,看见影影绰绰的东西,但其实并不在眼前。你想相信自己能看见,然而什么也看不见。”在没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我只能靠来自南苏丹的青年瓦伦蒂诺・阿沙克・邓的自传体小说《什么是什么》来感受这样一个遥远的国度。
  4月底,我借着探访无国界医生南苏丹医疗项目的机会,来到了这个新兴国家最偏僻的小镇之一皮博尔。那个时候,南苏丹还未成为独立国家,但对于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来说,政局的改变对它也似乎没什么影响。在这里,我见到了这样的夜晚――晚上7点钟之后天就黑了,营地的休息室里还有昏黄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时常传来孩子的笑声、远处的歌舞声(按照安全规定,晚上天黑之后不能出门,你只能听着歌舞声想象当地居民的热情奔放),和近处草丛里虫子的鸣叫。回到住的帐篷里,因为发电机不稳定,唯一亮着的灯光断断续续,偶尔被手边无线电里的声音吵醒(出于安全考虑,在无国界医生的项目地需24小时随身带着无线电与组织保持联络,你常常可以听到有助产士被叫醒去产房),这时也会听到帐篷项上还有蜥蜴在爬行。
  2011年7月9日,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正式立国。而首都朱巴似乎还远不是你想象中的堂堂首都――从无国界医生的宿舍去办公室,短短3分钟的路程,你一直要贴着建筑物墙角经雨淋晒干后形成的土坡走,因为破旧的巴士、皮卡以及摩托车会擦着你的衣角呼啸而过,掀起一阵灰尘。整个首都只有两条窄窄的水泥路,稍不留神,就走到泥土路上,最高的房子只有3层,在我们看来像乡镇招待所的“北京饭店”算得上是其中最显赫的建筑之一。坐上7人座的小飞机,从朱巴机场到皮博尔机场,一路看着蜿蜒的尼罗河、绿色的灌木丛,以及夹杂其间的金色屋顶蘑菇状的土房子,一切似乎是电脑游戏《石器时代》的背景设定。等看到越来越多的绵延的红灰色灌木丛,和更零星分布的小蘑菇,就知道“世外桃源”皮博尔到了。
  世外之域,绝非孩子们的桃源
  如果没有冲突,皮博尔是一个热闹、安宁的村庄。早上6点多钟,天已经亮了,一些人在灌木丛散步,寻找方便之所(当地还没有厕所的观念,无国界医生在医院修建厕所,也逐步普及卫生知识);一些人已经来到河边,洗澡,顺便把身上穿的衣服和不知哪儿来的食物都洗一洗。白鹭在岸边昂首阔步,像极了这里个子高高、脖子长长、姿态高贵的女人。 太阳出来,人们在村庄里舂谷、打水、做饭、去集市;日落时分,在医院门外的小教堂,穿着鲜艳衣服的人们敲着鼓,唱着歌,孩子们光着脚踢着足球。在河边,更小的孩子们在洗澡、游泳、嬉戏,在低矮的树枝下荡秋千……一幅美好的乡村生活画卷。可当你步入其中,你就立刻成为孩子们的观赏物,他们争相跑来和你握手,向你问好,握过手就转身跑开,呼唤远处的朋友,叫他们也来围观这么奇怪的“白人”,于是更多的孩子嘻嘻哈哈跑过来看稀奇……
  在这些孩子里,不乏六七岁大的群体。《什么是什么》一书里主人公受到苏丹内战影响,与家人失散,流离失所后遇到一群六十多人自发组成的儿童团队,一起逃亡到邻近国家埃塞俄比亚,书中的儿童也是这般年纪。那些孩子们没有大人的陪伴,没有方向,经历过叛军的掳掠、狮子的捕猎、太阳的炙烤。他们知道饥饿的滋味――每个人肚子都疼,饥饿感起伏不定,感觉到的时候则无处不在,胸膛里,胳膊里,大腿里……以及干渴――去到埃塞尔比亚要穿越沙漠,幸运的话,孩子们每天能够吃到一汤匙食物,喝一捧水,半天之内可能会有七八人死去。“每当有孩子快死时,都是先说不出话来,喉咙太干了,然后眼珠深陷,眼圈变黑,叫名字没有反应,步速缓慢,脚拖着地走,加入需要多休息一些的孩子队列。最后,垂死的孩子找棵树,靠着树坐下睡觉,头一碰到树,就生机断绝,肉体重归尘土。”
  无论是面对战争还是疫病,儿童总是其中最脆弱的一群。在国际医疗人道救援组织无国界医生位于皮博尔的基本医疗中心里,我看到大部分病人都是妇女和儿童,尤其是儿童病人居多。脖子上长了一个大肿块的、脚被荆棘刺破有一个长长伤口的、吃了不干净东西导致腹泻的、营养不良加上疟疾的……在大城市里这些都不算大病,但这里的病人们往往来得非常晚,导致病情延误。通常情况下,村庄里的男人们出去放牛了,母亲们独自在家照顾四五个孩子,如果要送某个孩子来医院,其他的孩子就没人照顾。也有些老人相信传统巫医,在巫医起不了作用的时候才把孩子送来医院――医院里曾经收到因为腹泻,被巫医用注射器往肛门里灌开水除病,结果导致大面积烫伤的病童。
  神赐予奶牛之后……
  巫术总是神话世界的阴暗面,而南苏丹本来是一片有神话的地方。
  “神创造世界时,先造了我们,最早的人类。他让我们成为天底下人类中最高大最强壮的……让我们的女人比大地上任何一种生物都漂亮,神完工后,问人类,‘你们脚下是我最神圣和富饶的土地,我能再给你们一样东西,叫作奶牛……”’
  男人和女人知道牛能带来牛奶、肉食,还有各方面的富足,于是为这个礼物向神道谢,但是神还没完。神说,你们可以收下牛,当作是我给你们的礼物,也可以收下“什么”。但是神却不告诉这些最早的人们,什么是“什么”?于是人类选择了近在眼前的奶牛。这是小说《什么是什么》,作者记录了南苏丹的牧人们对牛的崇拜。
  而我所在的皮博尔,穆勒族人更是奉牛为神灵和世间珍宝。
  在皮博尔,牛是财富的象征,是迎娶新娘必要的彩礼,用泥巴捏牛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在一面废弃的砖房里面,孩子们描画了形态各异的牛,而在牛的旁边,有一个扛着枪的人形。是的,牛带来好运,也带来争斗,带来颠沛流离的命运。无国界医生的皮博尔基本医疗中心,是当地唯一提供免费医疗的组织,在应对日常疾病之余,救援人员还得准备好应对因为抢牛引发的冲突,为伤者提供医治,严重到需要动手术的则通过飞机运到条件更好的转介医院。因为抢牛的时候,被抢村庄的妇女和儿童也会被劫掠,村民不得不逃亡他乡躲避,从而导致大批人群流离失所,无国界医生也会去他们集中的地方做评估,视需要派发营养饼干、洁净水、蚊帐在内的救援物资,以及评估人们突然大量集中是否有爆发疫病的可能。
  漫长的寻医之路
  无国界医生的基本医疗中心为皮博尔这个大约20万人的村镇服务,从2005年开始,就陆续迎来世界各地的志愿人员。起初,志愿人员在这儿只能睡帐篷,病人则在大帐篷里候诊;所有的建材和物料都要从朱巴或者肯尼亚运来。现在总算有了水泥的候诊室、病房、诊所,以及志愿人员的宿舍。除了物质短缺,更麻烦的是知识短缺。长期的战争,导致整个南苏丹教育不发达,当地的健康知识、卫生常识普遍缺乏。为此医疗中心花心思招募了负责健康教育的当地员工,去到村庄里给营养不良的孩子检测身体的状况,宣传疫苗接种的知识,他们甚至编了关于预防霍乱、治疗结核病、麻疹疫苗接种的歌谣,让喜欢歌舞的当地人传唱。
  当我以为自己己身处世界上最偏僻的地方,无国界医生的外展团队把我带去了更偏僻的村庄。因为没有水泥路,一个小时的车程充满颠簸,车内的一名母亲紧紧抱着刚出生3天的婴儿,一下车就把孩子递给我,跑去旁边开始吐。这位女士于一周前在乡村诊所被无国界医生的车辆接到医疗中心,此前从未坐过汽车,而从她的村庄步行去医疗中心,至少要走六七个小时。很多村民住得更远,一些人因此不得不放弃求医问药的机会。
  说是乡村诊所,其实就是几间空置的铁皮屋子,一间用来问诊,筛查营养不良的儿童,分发营养治疗食品;一间用来给妇女,尤其是产妇问诊、做检查。遇到复杂病例,就送到皮博尔的医疗中心,而需要手术,例如剖腹产,或者急救受枪伤的病人,则要用小型飞机送到无国界医生的转介医院。
  中午的太阳更是炙热,医生和护士也到了最忙的时刻――出于安全考虑,我们3点必须离开这里回到医疗中心,而我得闲坐在大树的阴凉下休息片刻.坐在树下的老人很热情地教我用当地的语言向小孩、同龄男子、同龄女人、长辈、老人问好。这些繁琐的问好把我整得晕头转向,而那些老人笑得前仰后合,让我想起在国内时自以为中文是“修理”老外最好的法宝。可又在一瞬间,也意识到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些善良、热情的人们。
  一周的探访过后,我从肯尼亚转机回香港,在内罗毕机场,我看到了一群带着高档户外装备准备参加游猎之旅的游客,其中不乏各种肤色的儿童们,他们都有着可爱的胖乎乎小脸。他们也许永远不会去南苏丹,那里没有野生动物和国家公园,唯一的大城市甚至没有其他非洲国家俯首可见的工艺品市场。但那里也潜藏着另一道风景,他们有自己的丰厚的文化,只是他们身处世界最偏僻之地,遭受贫穷和医疗系统不足带来的困境,需要外界长期的关注,以及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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