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雅典于公元前4世纪初针对勒莫诺斯、因布洛斯、斯库洛斯三岛颁布的谷物税法，是由货币税而实物税的一次税法改制，目的是保障雅典的粮食供给，所得税款则用于城邦的军费支出。该税法对谷物的运输、存储、度量、出售以及监管等均有明确说明，是为解读公元前四世纪雅典经济及法律制度的重要史料。
关键词：谷物税法；勒莫诺斯；因布洛斯；斯库洛斯
【题解】
由于自然环境所限，雅典的谷物产量不能自给，主要依赖境外进口。在古典时代，雅典的谷物贸易活动已为常态，事关到民生的要务。1其时，雅典的谷物贸易遍及整个地中海世界，其中东北一线为黑海粮道。
勒莫诺斯（Lemnos）、因布洛斯（Imbros）、斯库洛斯（Scyros）三岛地处爱琴海北部，盛产谷物，亦为雅典通往黑海的前哨。伯罗奔尼撒战争后，雅典海外领地告失，其中包括早期拓殖地2勒莫诺斯、因布洛斯及斯库洛斯。公元前4世纪初期，雅典渐兴，复收三岛。据色诺芬相关记载，“阿塔薛西斯王认为，亚细亚诸城邦、岛屿中的克拉佐美纳伊、塞浦路斯理应归己；除勒莫诺斯、因布洛斯及斯库洛斯外其他希腊大小城邦理应自治。三岛理应一如既往归雅典人”。3此即所谓的“大王敕令”，从中可以看出波斯对希腊各方势力的制衡与影响。
公元前374/373年，雅典针对勒莫诺斯、因布洛斯、斯库洛斯三岛出台的谷物税法，是由货币税而实物税的一次税法改制，目的是保障雅典的粮食供给，所得税款则用于城邦的军费支出。西方古典学界除整理税法铭文外，对十二一税、五十一税以及税法所反映的谷物度量、监管机制等问题亦多有讨论。4
该大理石碑1986年发现于雅典广场遗址。铭文计六十一行，除个别字母漫漶外，整体保存完好，现藏广场博物馆（Agora Museum）。本文系根据R. S. 斯特劳德的校勘本译出。
【译文】
诸神！
索克拉提德斯时任执政官[1]——关于诸岛[2]的谷物十二一税法[3]——阿古里奥斯[4]提议如次：
为使民众[5]共有谷物，将在勒莫诺斯岛、因布洛斯岛和斯库洛斯岛出赁谷物的十二一税及五十一税。
每股五百麦地姆诺斯：小麦一百，大麦四百。包税人须自负风险将谷物输入皮拉埃乌斯港，并自费运进城，将谷物堆入阿伊阿克斯圣所。[6]城邦将为阿伊阿克斯圣所置顶、设门，包税人运谷物进城须在三十天内自费替城邦度量。谷物运进城后，城邦不会收取包税人存储费用。
包税人须度量小麦，度量的小麦，六分之五[7]麦地姆诺斯为一塔兰特；度量的大麦，一麦地姆诺斯为一塔兰特，干燥且无毒麦。一如其他商贾，[8]包税人须采用标准量器[9]度量。
包税人无须预付定金，但须支付销售税与拍卖人的费用，每股二十德拉克马。包税人须每股指定两名——经议事会核准——有财力的保人。
六人为一组，份额三千麦地姆诺斯。城邦向六人组——一人或全部组人征收谷物，征齐应缴谷物为止。
选举将军时，民众须在公民大会从所有雅典人中遴选十人，负责监管谷物。依成文所定度量谷物后，他们须经公民大会决议在广场出售；但不可在酒神月[10]前将出售谷物事宜付诸票决。
民众负责制定小麦、大麦的价格，被遴选之人须照此出售。十二一税包税人须在凶月[11]前运送谷物。民众遴选之人负责监督，确保谷物按时运达。
被遴选之人售完谷物后，须向公民大会呈帐，将钱款携至公民大会，并使谷物所得用于军饷。
收税官应分配自诸岛的定金及五十一税所得——同于上一年自什二税所得。[12]所得现归内帑，今后所得将不再征收存款的什二税。[13]
【注释】
[1] 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雅典执政官的系年主要依据西西里的狄奥多洛斯（Diodorus Siculus）《历史文库》（Bibliotheca Historica）第十一至二十卷现存部分中的纪年、《帕罗斯碑》（Marmor Parium）所记雅典执政官年以及《奥林匹亚编年》（Olympiad Chronicle）。《历史文库》的纪念是先书雅典执政官名，并列罗马执政官名，若逢奥林匹亚赛会举办年则再记。公元532年，经“矮子”狄奥尼西奥斯（Dionysius Exiguus）推算，耶稣诞生于罗马建城以来第753年，即第194届奥林匹亚赛会第四年年末（01. 194， 4）。他以“ab incarnatione Domini”（意为“道成肉身以来”，即“公元”）为纪元，从而确立了奥林匹亚纪年与公元纪年的对应关系。此外，借助天文现象等亦可将奥林匹亚纪年与公元纪年相对应。例如，狄奥多洛斯称（Diod.， XX 41.1），第117届奥林匹亚赛会的第三年（01. 117， 03）发生日食，经天文学推算时在公元公元前310年8月15日。依据狄奥多洛斯的纪年，“索克拉提德斯时任雅典执政官”（Diod.， XV 41.1）的那一年应为第101届奥林匹亚赛会的第三年。古时的阿提卡行太阳历，以大祭月（?κατομβαι?ν，公历六月与七月之交）第一日（夏至）为岁首，执政官纪年亦复如此。是故，阿提卡历的 一年相当于回归年的夏至日至次年夏至的前一日，本文谷物税法的提案时间则为公元前374/373年。参见晏绍祥：《执政官年表与早期雅典历史的年代学》，载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编著：《世界诸古代文明年代学研究的历史与现状》，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9年；[法]保罗·库代克著，刘玉俐译：《历法》，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A. E. Samuel， Greek and Roman Chronology： Calendars and Yearsin Classical Antiquity， München： C. H. Beck， 1972。
[2] 即下文中所列的勒莫诺斯、因布洛斯和斯库洛斯三岛。
[3] 铭文记作“ν?μο?”，“法律”之意，异于常见的“ψ?φισμα”——“法令”，开篇亦无“议事会及民众决定”等语。 [4] 约公元前389/388年出任雅典将军。据德莫斯提尼《诉提莫克拉泰斯》（134-135）记载，阿古里奥斯因侵占公帑而入狱多年，偿清后才获自由。从其所提税法一案来看，阿古里奥斯在公元前374/373年仍活跃在雅典政坛。
[5] 希腊文记作“δ?μο?”，可指“民众”，也可指代“公民大会”。本文根据不同的语境亦有所选。
[6] 阿伊阿克斯圣所（Α??κειον）供奉的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埃吉纳王阿伊阿克斯。该圣所位于雅典广场西南角，呈正方形，四周带有围墙，露天，始建于公元前五世纪初，公元前四世纪初用于
大宗谷物的集散。
[7] 校勘本记作“?[κ]τ??”，其中方括号中的“κ”原刻漫漶，为拟补，尖括号中的“α”为补入。
若由是推，“?[κ]τ??”的主格形式“?κτε??”（赫克特乌斯）为古代希腊的干量单位，一赫克特乌斯相当于一麦地姆诺斯的六分之一（O. Viedebantt， ?κτε??， in： Paulys Realencyclop?die der classischen Altertumswissenschaft， VII.2， Stuttgart： J. B. Metzler， 1912， Sp. 2803）。校勘本中的“π?ντε ?[κ]τ??”之意为“五个六分之一麦地姆诺斯”，即“六分之五麦地姆诺斯”。
[8] 商贾（?μπεροι）即从事长途贸易的商人，多为外邦人与雅典侨民。
[9] 校勘本各家拟补与补入计有“ΤΗ[..] ΩΝΙ”、“τ?[ι ζ]?νι”、“τ?[ι χ]?νι”三种，本文试译作“标准量器”。
[10] 酒神月（?νθεστηρι?ν）即公历的二月与三月之交。
[11] “Μαιμακτηρι?ν”，即公历的十一月与十二月之交。因处冬季，不宜航行，故曰“凶月”。
[12]即谷物税法颁布前一年三岛缴纳的税款。此后货币税变为以谷物形式缴纳的实物税。
[13] 疑为实物税实施后，遂取消了“存款的什二税”。
[作者卢昕（1973年—），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吉林，长春，130024；
张强（1960年—），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教授，吉林，长春，130024]
[收稿日期：2012年10月25日]
（责任编辑：吴宇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