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无涯”与“艺有涯”】生有涯而知无涯

  2012年5月3日,我专程到江苏省美术馆看了“艺无涯——陈大羽百年艺术展”,进入展厅时看着走廊上多媒体里播放的大羽先生的影像资料,觉得这位我与之有一面之缘的老人,离我是那么地近又是那么地远,展厅中近200件书画、篆刻作品,洋洋大观,为我们勾划出大羽先生的艺术人生。一上午3个展厅慢慢看下来,深有感触。
  大羽先生是出名的花鸟画家,以前很少见到他的山水作品,这次展览展示了很多件先生不同时期的山水作品,令人大饱眼福,其中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写生山水作品,水平很高,不但构图精致,色调典雅,境趣清新,用笔、用墨也特别灵动活泼。画中国画,没有笔墨,不以笔墨来造型、来写意、来状物,那就不是中国画,不能笔精墨妙就不是好的中国画。虽然真实山水里是没有笔墨的,但画者要自己组织成笔墨,这是一个转换的过程;山川千百年不会有太大变化,画者去写生的这些地方,可能有些古代的名家也画过,这就需要去研究古人是如何把这个真实的景像转换成他的笔墨的,等于你来印证他是否尊重了这个地方,是否把山川的特色、风貌和意韵画出来了,在这些方面大羽先生这一时期的写生作品是做得很好的。但可惜的是,到了晚年,他的山水画水平几乎没有提高升华,以个人观之,比以前的水平还差了很多,不但构图一般,特别是笔、墨也呆板、僵死,笔不灵、墨不活、色亦不美,如《庐山》《迎客松》等作品,皆是如此。什么原因所致不知道,不过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他为什么后来不以山水画为主要发展方向,先生是睿智的。
  大羽先生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也画过一些人物画,可能是迫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先生虽有西法基础,但这些作品的整体水平却明显一般。倒是后来他偶尔用旧稿画的一幅戏剧人物如《张飞审瓜》,笔墨轻松,情趣盎然,颇具水准。
  大羽先生的篆刻与书法,虽先学吴派、后承齐翁,但细观之,似主要以白石老人为宗,这其中篆书落笔雄迈水平为最高,印则次之,行草书一般。
  大羽先生的花鸟画,早年即显露出大气之格,白石老人见其所作极赞之,虽日“赵吴之后,独见陈君”似为过誉,但“大羽弟应得大名”之说却是极准确的判断。后来大羽先生又对工笔花鸟有所涉猎,故中年和晚年前期之作,能于沉酣浑穆中寓严谨,笔、墨、色、构图俱精到,尤其是用笔大胆,具篆书线条之质感与行草书的灵性之美,如《霜酣》等作品;特别是他那招牌之作——大公鸡,更是神完气足,做到了合理的夸张。所以,人们常把他的大公鸡,和白石的虾、悲鸿的马、苦禅的鹰、可染的牛、黄胄的驴并称。可以说,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期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大写意花鸟画,是他能列身于二十世纪书画大家之中的根本。但先生晚年,特别是进入九十年代后,他则人与画俱老,用笔时有支离破碎之感,形、色也皆不能尽意了;可能是因眼疾的困扰,出于求变的想法,先生晚年在泼彩上似对刘海粟有所借鉴,但仅得近似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这一切其实都是个人的生理原因所致,视力和控笔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做减法了,光靠笔力雄强,有时过了就会有外强中干、随性而为之嫌。因为,中国画的笔墨讲究苍润并济,苍者厚重,如干裂秋风,风骨刚健;润者华滋,如涓涓春雨,情致柔美;苍润并济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中国古代画论有“墨分五色”,用墨宜干净清爽,用笔应松毛而不草率,如能润而不浮、厚而不滞、放而不野、柔而不弱,并结构有序、疏密有致,方可称是一幅苍润并济的好画。可老先生晚年的作品,明显就达不到这个标准了。这让我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一次在先生家中,曾亲见其画画,因视力原因在作细部描绘、上色和写款时,人几乎伏在画案之上,脸快要贴近纸了,有时勾上几笔或上点颜色后,还要把纸拿起来,对光照着看一下位置和状态如何,可想而知,此时大构图显然他是凭感觉来画了。当然,有人会说这种凭感觉来画,不是造就了黄宾虹晚年的辉煌吗?但我认为,黄宾虹先生晚年绘画这个个案,是不能放之四海皆准的。因为,有些偶然性的东西,在此时、此地、于此人,可以成为奇迹;换了时间、地点、人物,可能即是谬误,或至少成为不了奇迹。所以,才会有被称之为不世出之奇才的人。
  由此,说句悲观的话,人生有涯艺必有涯,艺术大家也是如此,只能说真正的艺术家心中对艺术境界的追求无涯而已。当然,这些感触是仅就此次画展所陈列的作品观后,我个人得出的一己之印象,不一定正确,内心绝无贬低前辈大家艺术成就的意思,我可能是应了董桥的一句话:“心中学问越小笔里胆子越大。”祈望大羽先生的在天之灵原谅后生晚辈的无知。

推荐访问:无涯 艺有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