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对联主题意义建构的认知阐释

邹巧妹,白解红

对联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独特的语言艺术形式,其语言特征可以概括为:字句对等、词性对品、结构对应、节律对拍、平仄对立、形对意联[1]。不少研究已经对楹联(对联的雅称)的历史发展、用途、修辞、格律等做了总结和梳理[2][3],也有的从宏观角度对汉语对联的语言特征及语义构建进行了研究[4]。但是这些研究大多都是对对联基础知识的普及和语言形式的描述和规定,对汉语对联的主题意义的建构过程没有给出充分且细致的阐释。

还有学者如沈家煊[5][6],通过与印欧语法体系对比,将汉语语法体系描述为超越主谓结构的对言格式,认为汉语语法“以对为本、对而有续”,为汉语对联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同样关注句法平行或对称结构研究的还有 Du Bois[7][8]。他从认知功能主义的角度独辟蹊径地提出了对话句法理论 (Dialogic Syntax),主要研究话语中跨语段(句间)语言单位的语素、音韵、词汇、句式、语用功能和交际目的等不同层级结构之间的交叉映射过程,重点研究了对话中相邻语段不同层级的平行、对称的语言单位是如何被激发并催化亲缘性,最终产生共鸣(resonance)。但是跨句间语义推导的过程没有得以表征,不如句法共鸣的表征那样直观。

汉语对联正是在立意的基础上,力求贴切的内容,选择恰当的词汇,用平行、对称的出句(多指上联)和对句(多指下联)表达共同的主题(theme),传递相同的中心思想,表达相同的情感,共同建构一个主题意义(thematic meaning)。在表达这个主题的过程中,对联中所涉及的语音、词、词组、句子、语义、语用等各层级产生耦合( coupling) ,引发上下联之间的共鸣。然而,汉语对联的主题意义及其建构过程尚未得到学界应有的重视和深入的探讨。鉴于此,我们运用Du Bois的对话句法理论和Evens的词汇概念与认知模型理论(Lexical Concepts and Cognitive Models, 简称 LCCM理论 ),主要探讨以下三个问题:汉语对联主题意义建构的基础是什么?汉语对联主题意义建构的主要认知机制是什么?汉语对联主题意义建构过程是怎样的?

汉语对联是一种袖珍文本,两个联句形式平行对称,内容相联。对称、平行、并置的两个联句共同表达一个主题。如“撑天凌日月,插地震山河”,这是清代廖鸿熙的一副位于广西桂林市中心独秀峰上的题联[1]。通过结构相对、意义相联的两个联句赞美了独秀峰的雄奇和顶天立地的气概,抒发了作者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

1. 汉语对联的主题意义

主题是汉语对联作为文学艺术作品的灵魂和统帅,其决定对联质量的高低、价值的大小和作用的强弱。主题又称作“主旨”“立意”等。主题可理解为“中心思想”,从意义研究的角度,我们把它理解为“主题意义”。主题意义是作者在对联中所要表达的中心意思,它呈现、渗透、贯穿于对联的全部内容,体现着作者的主要意图和作品的中心内涵。

“共鸣”本是指物体因共振而发声的现象,但现在人们也用它指由别人的某种思想感情引起自己相同的思想感情。对联自古以来就是传情达意的经典对称语言格式,其出句与对句产生共鸣的过程是对话者参与协作的过程,也是出句与对句在思想或情感上共情的结果。这种“共鸣”正是认知语言学所要研究的主要内容之一,即语言与“其他感知方式”之间的关系[9]。

2. 对话句法中的共鸣

Du Bois[7][8][10][11][12]综合了结构语言学、认知语言学和功能语言学的理论,通过成对或更多话语语段中重复语言单位的描述,分析两个平行且对称的语段之间的交叉映射关系,并将“共鸣”定义为两个或多个语段之间相似性的激活。对话句法旨在描述和阐释非单个句子内部,而是两个平行并置语段之间由于相似性在词音、句法、语义等多层级产生耦合(coupling) ,从而引发对话共鸣。换句话说,对话句法主要研究的是对话中跨语段之间的结构映射关系,而并非独立单句的内部成分的线性序列关系。

如Joanne 和 Lenore正在谈论朋友酒醉后的康复情况,本文截取其中两个语段。

下面两个语段中的he’s和still,因为相似、平行且对称,为多语段间语言各层级的交叉映射做好准备。接着,对话者对在这个对话中相关的、有可能产生耦合的成分中进行配对,形成平行对称的两个或多个语段。

重复使用he’s和still 使得这两个语段构成对称映射结构。对话参与者根据纵列的两个语言单位,通过对比、类推可得出walking around 和healthy 同属于一个概念范畴,有相近的“身体尚好”意思,或者walking around 可能是接近healthy中的某种状态和情况。这种平行对称结构为对话参与者提供丰富的语言环境,是单句句内线性分析无法完成的。对话句法理论中的“共鸣”看似强调语言形式,实则为语言的形式与意义的匹配研究拓宽了思路。

3. 上下联的对称映射关系

根据对话句法理论“共鸣”的要求,对联的两个联句由于语音、词汇、句法和语义等层级的相似性,而形成对称映射关系,使得共鸣关系得以表征(图1)。南海西樵山位于广东官山圩,山上有一名胜云泉仙馆,始建于清朝道光二十八年(1848),其前身为一书院。仙馆船厅内挂彭睿埙题联:花间酒气,竹里棋声。以此联为例:

图1 对联(1)的交叉映射

(1)花间酒气,竹里棋声

从图1①我们可以直观地观察到出句“花间酒气”和对句“竹里棋声”从平仄[13]、词性、词组到句子结构,各层级(图1右侧阿拉伯数字标记)的单位都能形成一一对应的交叉映射关系。这副对联不同语言层级单位之间的交叉映射关系一目了然,形成交叉映射关系,由此判断这两个联句产生了句法共鸣。又如对联:“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桃花红。”同样也可以用对称映射关系图来呈现上下联两句的对称映射关系。

可见,对话句法实质上是强调通过句法形式来研究和呈现各语段之间并行交叉关系,即语言各层级之间由于相似性而产生的交叉映射关系。认知语言学主张意义中心论,因此我们要力图将隐形的内容、概念和语义显性化,将语义分析的过程得以表征[14],这样才能深入地探讨语言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复杂关系,深入分析对联的主题意义。

4. 对联中的词汇表征和概念融合

话语意义来自词汇意义,而词汇的意义是多变的、易变的、开放的,且依赖于其所在的话语语境[15][16]。Evans[17]早已关注了这一普遍现象,冲破了传统的语义学和语用学的学科界限,区分了“语言符号系统”与“概念系统”,探讨了在真实的言语交际中语言理解和语义建构的过程,提出了“词汇概念与认知模型理论”[18]。该理论为语言形式与意义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与操作机制。

LCCM理论强调词汇概念在话语意义建构中为认知模型(属概念系统)提供可及点(access sites)的作用,词汇概念对话语语境具有很强的敏感性[19]。在符号系统和概念系统分开的前提条件下,语言符号出现在具体的语境中,为认知模型的激活提供路径。通过认知模型这种非纯语言知识的认知操作,对话参与者得到特定语境下的概念结构,然后用合适的语言符号进行匹配和表达,如此循环运作直至对话参与者能共同建构一个主题意义,达成话语意义的共同理解和成功的话语沟通。

LCCM理论中话语意义产生主要包括两部分:词汇表征和语义组合。词汇表征是由词汇概念和认知模型一起来实现的。词汇概念是语言编码的概念,包括词素、词、俗语、短语、语法结构、构式等各种与语音载体相连形成的象征单位。这与Langacker 定义的形义配对体的象征单位本质相同。语义组合是意义建构的过程,主要包括词汇概念情景交际中的选择和融合。

对联也是一种话语体裁,在具体的语境中,出句和对句进行映射,共同完成主题意义的建构。LCCM理论中的认知模型操作原则及方式为我们提供了重要参考。根据对联(1)使用的语境,云泉仙馆的自然环境,词汇概念[花]②首先选择的是“植物”认知模型,而不是“混杂、模糊、花费”等其他认知模型,这里激活了主要认知模型“植物”,然后准备和下一个词汇概念进行融合。词汇概念[间]参照 “酒气”和当时仙馆的背景,选择并激活了认知模型“位置”“方位”,而且也只能和词汇概念[花]进行下一步融合。“植物”和“位置”两个认知模型融合在一起,整合的同时又参照“酒”这种食物和“气”这个物态,[花]和[间]融合得到新的词汇概念[花间],释义是“花丛中”③而不是“花瓣间”“花蕊里”或者其他释义。这样[花]和[间]两个词汇概念就完成了融合,得到了话语意义——“花丛中”,如图2所示。

图2 “花间酒气”主要认知模型

同理,[酒]和[气]也选择并激活相关的认知模型,然后形成和云泉仙馆中事物相关的概念结构,在这一具体语境中,[酒]和[气]融合得到新的词汇概念[酒气]。如此反复来实现上下联的句法语义共鸣。

《联律通则》对汉语对联的基本要求中有两条与音律有关,即“节律对拍”和“平仄对立”[20]。如果在节律和平仄上,确定了上下联的对称映射关系,我们认为上下联就形成了语音共鸣。一旦上下联在词汇或句法、语义等层级的相似性被激活,就会引起上下联的不同层级语言单位的共鸣。对联就是通过这种由形式到内容的共鸣机制,逐步建构主题意义。

1. 上下联的语音共鸣

汉字多数都是一字一音,音节分明。特别是单音节词,更容易形成对称结构。以郑板桥自题联为例,对联(2)中,我们用“/”标识联句的节奏,上下联句读恰当、节奏对拍。用 “—”和“|”表示平仄,也符合联律的平仄相对的要求,对称呼应。如果上下联在平仄、节奏、声韵等语音方面有相似性,我们称其为语音共鸣,是构建主题意义的基础。

(2)春风/放胆/来/梳柳

2. 上下联的词汇或句法共鸣

上下联在句法形式上有平行对称的关系,且因其相似性构成对称映射,我们称之为句法共鸣,如对联(3)所示。

季世昌、李静之引用了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的一个对子[21],同样呈现了句法形式上的平行对称关系。毛泽东以此批评那些华而不实、脆而不坚、自以为是的人。主题意义明确,倡导踏实做人做事。

(3)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通过共鸣机制,我们将对联(3)放入交叉映射图(图3)④中,可见上下两联的对称标注的词性都是一一对应的,词汇组合的方式也是对称的,完全形成了交叉映射关系, 这样就形成了词汇共鸣。综合起来就能确定每个词语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和相互关系,同时也能确定这个词在句中的词性,也就确定了句子的结构。这种上下联句法结构的对称映射关系完全满足对联“字句对等、词性对品、结构对应”的句法形式要求。

图3 对联(3)的交叉映射

但是有一种情况特别值得注意:两个句子虽说句法结构上对称,词汇组合方式也完全相同,但是在意义上没有任何关联。如:

(4)*小李擦黑板

老王上夜班

按对话句法共鸣的分析方式,这两句不同层级的词语组合方式相同,句法形式上形成了交叉映射,如图4⑤所示。但是,这两句是语义迥然不同的两个语段,不能在语义层级产生耦合,上下联的语义在概念系统中没有相似性和关联性,不具备对联“形对意联”的特征,不能构成一副对联。

图4 例(4)的交叉映射

由此可见,上下联不仅要句式对称,而且语义也必须耦合,才能确保上下联跨语段的交叉映射关系的形成。句子之间的隐性语义关系是决定两个句子是否能成为对联的关键。

3. 上下联的语义共鸣

由上文“花间酒气”的词汇表征和概念融合过程可知,句子是词汇概念表征和语义融合的结果,对联的联句也不例外。而且词汇概念与其所激活的认知模型一起才能完成语义表征。出句完成了词汇概念融合后,对句也要依据出句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特征来进行词汇概念的融合。仍以对联(1)为例,出句参照仙馆的背景和氛围,可能选择相关的物象,如兰、菊、松、梅、竹等,进行对句。用语言表达时,相应的词汇概念就会根据上联的词句和结构进行调整和选择,并激活相应的认知模型。

我们观察上下联所激活的认知模型图(图5),可以看出上下联的中心对称轴上,四组成对的词汇概念激活的四个主要认知模型“植物”“方位”“雅事”“空中” 相互配对并重合,而且在语境中获得相应的释义“竹林里”“花丛中”“棋子声”“酒飘香”(图中用虚线长条框表示)。由此,联句中的词汇概念所激活的认知模型在此产生了重合,语义表征体现了上下联的语义在概念系统中的相似性,上下联不仅完成了词汇概念融合,还产生了语义共鸣。

图5 对联(1)的认知模型

对联 (1)让人觉得鲜花丛中仿佛飘来诱人的酒气,翠竹林里好像传来清晰的棋声。

喝酒、下棋、花红、竹绿,寥寥数语抓住了富有特点的云泉景物,简洁而直白地描绘出令人神往的仙乡景象,十分切合“云泉仙馆”的命名,突显仙馆云雾缭绕、娴雅幽静的主题。

4. 上下联的句法语义共鸣

换个角度仔细观察,我们发现出句与对句各自句内的词汇融合方式与联句之间平行对称词汇概念融合的方式是相同的,图6直观呈现了纵向和横向对比,均形成了对称映射关系,句法结构形式相同。图中句法结构的组合方式与图5中词汇概念融合的方式[花间]+[酒气]与[竹里]+[棋声]是完全相同的。

图6 对联(1)句法语义共鸣

所以,对联(1)中联律要求的“形对”和“意联”在图6和图5中分别得以充分的展示和表征。对话句法的对称映射图中词汇组合方式与认知模型中的词汇融合方式一致,而且认知模型的重合体现了语义关联,符合对联“形对意联”的特征。可见,当两个语段平行,上下联相互激活产生话语意义的过程反映并决定了句法结构中词汇的组合方式,呈现出句法结构和概念结构的耦合,实现了句法和语义的共鸣。只有这样,上下联才能既“对”又“联”,才能共同建构同一个主题意义。

对联创作免不了语言的提炼和斟酌。遵从对联格律要求,给出出句后,以对句对之。撰联者根据题旨、立意和语境,进行取象,即选择恰当的词汇概念。相对的词汇概念会逐步融合,对联的主题意义逐渐明确、清晰和突出。

1. 上下联认知模型的激活及路径

在特定的语境中,出句获得恰当的词汇释义后,在词汇概念较具体、句式结构较清晰、语音特征明显的条件下,就会开启句法语义共鸣的默认“启动”状态,见图7。

图7 对联(1)主题意义建构的启动

出句中的词汇概念激活了各自的认知模型,且随时准备和对句中的词汇概念所激活的认知模型进行配对。对句会参照出句的语音特点、句子结构和语义关系来组织内容,逐字填满每一个栅栏格,完成词汇概念的融合,力求表达与出句同样的思想主题和情感。出句中的[花]激活[植物]相关的成员、属性和特征等并提供了[植物]认知模型的激活路径。对句取象[竹],与[花]同样激活[植物]认知模型。[花]和[竹]激活的认知模型的路径中,相同的[植物]认知模型会重合,出句与对句产生语义映射关系。

2. 上下联认知模型的重合与共建

对联(1)的对句参照出句中的词汇概念组合方式,继续选择合适的词汇概念[里],[里]触发并激活了[处所]认知模型,与出句中的[间]准入的认知模型[位置]进行配对并重合,完成词汇概念融合,形成新的词汇概念[竹里]。这样“竹”和 “里” 就可以填入与“花间”平行且相对称的栅栏格位置里。[酒气]与[棋声]也是如此,根据当时的语境,选择合适的词汇概念并激活相应的认知模型,与其平行对称的认知模型进行配对。在上下联各自所激活的认知模型中,相同的认知模型就会重合,如“空间”“雅事”等,且词汇概念融合方式与句法结构的组合方式一致。出句与对句“形对意联”的关键是由于词汇概念所激活的认知模型的相似性,相同的认知模型重合后使出句与对句在句法和语义界面都形成了对称映射关系,产生句法语义共鸣,仙居“清净优雅”的主题跃然于字里行间。

如果出句与对句在词汇概念融合的过程中,激活的认知模型正好组合构成一个新的认知模型,上下联也就产生了语义联系,形成了句法语义共鸣。又如对联(5)。

(5)琴棋书画诗酒花

柴米油盐酱醋茶

“琴棋书画诗酒花”为大雅之事,当年乐在其中,何其风流潇洒;
而今好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生活中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大俗之物⑥。联句中既没有用否定词,也没有用反义词,却形成了“雅”和“俗”的鲜明对照,[反转][颠覆][极端]等概念被激活,我们可用相对的箭头“→←”这个抽象的意象-图式[22]来表征这种对称、相反的语义关系。这副对联也可以用来借指生活中“苟且”和“远方”,喻指在无忧的物质生活基础上,我们要追求精神上的富足。[雅]与[俗]的对照与转换,写出了现实生活中芸芸众生现实的生存状态,极具概括性,主题意义明确且突出。

出句与对句通过各自同类概念的对称排列,与其所激活的认知模型,共同建构了一个抽象的意象-图式,也是基本认知模型的一种[23]。又如“花开并蒂,爱结同心”⑦,这副对联建构的也是意象-图式的抽象认知模型,可抽象为“丫”图形。又如对联“水清鱼读月,花静鸟谈天”,鱼的行为“读”和鸟的行为“谈”,都与“人”的动作具有相似性。这里建构的是隐喻认知模型,反衬出“清净”的主题。这样,出句和对句共同建构认知模型,实现了语义上的关联。可见,只有当出句与对句词汇概念激活的认知模型中有重合或共建同一认知模型时,才会产生句法语义共鸣,对联才会在具体语境中获得意义,完成对联主题意义的建构。

3. 上下联词汇概念的融合与迭代

词汇概念融合的结果除了产生新的词汇概念,为下一次词汇融合做准备外,还使其对应的语言象征单位从形式上也构成特定的组合方式。因此,出句与对句在句法形式上的组合方式和过程是概念系统中词汇概念融合的结果,也是词汇概念融合过程的反映。由此可知,句法形式的组合实际上是以概念系统中的词汇概念融合为基础的。换句话说,概念系统中的操作方式和过程决定了对联句法形式的组合方式和过程,也就是说人对事物的认识和认知方式决定了语言形式,并赋予其意义,语义才是决定句法形式的关键。

词汇通过词汇概念和认知模型实现语义表征的同时,词汇概念会不断地融合,产生下一步语义组合,这也是意义建构的过程。语义组合大致分为两个阶段:词汇概念的选择和融合。对联在主题意义建构过程中,对句根据出句的句法结构和语义表征,选择相应的词汇概念,调整并激活具体语境下的认知模型,与出句中对称的词汇概念所激活的认知模型配对,相互耦合。此时,相同的认知模型会因其相似性重合。当对联联句逐字增多时,词汇概念会如此不断选择、不断激活和不断融合,层层迭代,直至词汇概念在语境中得到恰当的释义并用语言符号呈现出来,形成出句与对句的句法语义共鸣。出句与对句在具体的语境中,通过语言组合和概念系统中的认知模型激活后的重合与共建,主题意义更加清晰、具体和明确。

本文描述了汉语对联上下联的对称结构映射关系,深入探究了汉语对联中语言不同层级的共鸣,并阐释了汉语对联的主题意义建构的基础、机制及过程。文中分析了对联中词汇概念和认知模型的激活方式和路径;
描述了汉语对联中词汇概念在概念系统的操作过程;
运用句法共鸣的分析工具——对称映射关系图,将对联“形对意联”的句法形式对称和语义结构相联的相似性基础显性化,让对联创作者和鉴赏者能直观领会和认知汉语对联既“对”又“联”的特点。

研究表明:第一,对联的出句与对句由于其相似性,各层级的语言单位在跨语段、非线性对称映射结构中相互激活,层层迭代,产生语音共鸣、词汇或句法共鸣、语义共鸣和句法语义共鸣。第二,当平行并置的出句与对句中词汇概念所激活的认知模型出现重合或者共同建构同一个完整的认知模型时,上下联就建构了汉语对联的主题意义。这样的对联不仅形式上有平行、并置、对称的关系,而且在语义上也通过重叠和共建的认知模型相联,成功构成对联,实现既“对”又“联”。第三,对联主题意义建构过程的阐释弥补了对话句法理论在语义表征和语义关系分析上的不足,并为认知话语分析的方法和路径提供了参考。

汉语对联这种运用灵活、生命力强、篇幅可长可短、语言可文可白、风格可雅可俗的文学艺术形式,其上下联语义关系的分类、词汇概念激活路径的认知模型的类型、上下联句法语义共鸣的程度、话语意义建构过程与语境的关系等都值得继续深入研究。

注释:

① 本文平声用“—”表示,仄声用“∣”表示。传统对联的平仄依据平水韵,平声为“平”,上去入为“仄”。

② 为了将语言系统和概念系统分开,我们将词(或字)用上方括号“[]”指这个词的词汇概念,同下文。

③ 图中虚线框代表词汇概念融合后浮现出的实时释义,以区别概念模型。

④ 苇,《佩文韵府》归入上声尾韵,今读wěi,属仄声。《尔雅·释草》:“苇丑,芀。”释文:“苇,于鬼反。谢于归反。”《集韵》微韵于非切:“苇,草名。《尔雅》:苇丑,刀。谢峤读。”是“苇”古有平声读,故标注为“—”。

⑤ 此图的平仄标注参考了《联律通则》所谓“双轨制”标注。按普通话的读音标注,阴平、阳平标注为“—”,上声、去声标注为“∣”。

⑥ 这是一副集句联,摘自袁枚《随园诗话》中的原文“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

⑦ 除对联例(5),文中所有对联用例都选自季世昌,朱静之《楹联知识手册》[Z].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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