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按表决器。”3月14日，刑事诉讼法修正草案提交十一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表决。 大屏幕上立刻出现表决结果：2639票赞成、160票反对、57票弃权，草案获得通过。在2856位代表投票的同时，还有16位代表未按下电子表决器的按钮。
除了刑诉法修正草案，当天提交表决的还有2012年政府工作报告、最高法、最高检工作报告、2011年中央和地方预算执行情况和2012年中央和地方预算案等10个草案。在所有表决事项中，全国人大代表、云南省教育厅厅长罗崇敏投了7张赞成票、2张弃权票和1张反对票――他的反对票给了财政预算报告。在投票现场，他可以实时看到赞成、反对、弃权和未按表决器的人数各有多少。
电子表决器是从1980年代，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议开始进入人民大会堂的，迄今已经成为两会上司空见惯的事物。表决器上有3个不同颜色的按钮：绿色表示赞成，黄色表示弃权，红色表示反对。
“与举手表决相比，电子表决器更符合民主的程序，更尊重参与者自主选择的权利。因此，全国人大将其作为进步的标志，坚持到今天。”全国人大常委、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郑功成说。
不再担任全国人大代表的烟台大学教授王全杰，依然惦记着那3个闪烁的按钮。
全国两会前夕，王全杰注意到，在一些地方的人代会使用电子表决器之后，也有一些地方，仍搞“人盯人”的选举和举手表决、鼓掌通过，把安好的电子表决器又拆掉了。
“这是一种倒退，希望全国人大能扭转这种行为。”他说。
王全杰曾是烟台市政协委员。有一次，市政协表决一个有关人事的事项，只有王全杰这个坐在第四排的“异类”，在主持人念到“反对的请举手”时，真的举起了手。那是40多年来唯一的一张反对票。
事后，因为担心王全杰遭人报复，当地派警察保护了他们全家一段时间。
全国人大代表、宁波市政协副主席范谊也表示，现在有些地方沿用的表决方式，“赞成的举手，不赞成的举手，弃权的举手”，这样下来，几乎“永远是全票赞成”。
“在这么大的场合下，谁敢举起反对的手？”范谊说，众目睽睽下，反对者会被置于一种强压的气场下。
“如今不少地方人大的表决速度太快了，10分钟能表决十来项。主持人宣布，现在开始对某某事项进行表决，‘赞成的举手’，话音刚落，立刻就说‘反对的举手’，随后跟上‘弃权的举手’。然后，‘全票通过’。”王全杰说。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大代表也称，举手表决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2003年，新当选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的王全杰，在当年的人代会上，与33名代表联名提出了一个改进选举和表决方式的议案。他们第一次提出，全国人大已经使用按键表决的方法，希望地方各级人大废除举手表决、鼓掌通过和赞成票不动笔的选举办法。
一旦电子表决系统启动，表决器的指示灯就开始闪烁。范谊记得，2003年自己首次投票时，按下哪个按钮，哪个灯就变暗，另外两个还在闪。代表们就有顾虑――两个闪一个暗，别人不就知道我的意见了吗？
后来，表决器做了改进――只要按下一个按钮，所有灯全灭。
而在2010年两会期间，有多位政协委员联名提案，建议为人民大会堂的表决器加上盖子。因为“表决器没盖子的话，投票者按反对键或弃权键时，容易被其他人看到，不利于委员、代表按照真实意愿行使表决权。应该像ATM机那样加个盖子”。“代表委员可以在不受监视的情况下，自由、民主地表达自己的意愿，这反映的是民主的进步。”提案提交者之一――全国政协委员关呈远说。
“全国人大可以考虑投票时打乱平时开会的座次。打乱座次后，按下表决器的时候，心里会更‘有底’。最好是，程序设计得‘让人可以反对而不被人知道’。”前述不具名的人大代表建议说。
在按下表决器的时候，全国人大代表、浙江富润控股集团董事长赵林中有时会考虑到那些向他反映问题的民众，不过他说，这些想法并不会影响手指的选择。他会“考虑全局”，以人大代表而不是个人的身份行使权力。
不过他也表示，自己多数时候投了赞成票，但这一票并不代表百分之百赞成，有可能只是觉得政府的某项工作合格了，是60分或80分，“100分的事情是没有的”。
“我投了赞成票，但是我对你不是没有意见。”他说。
范谊几乎每年开会都有反对票和弃权票，今年也不例外。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投票被别人看到。他甚至希望，有人因为反对票而来与自己沟通，“我正好当面问问他，也告诉他，我为什么投反对票”。
范谊不太赞成个别代表以一种淳朴的感情称“一辈子从没投过反对票”，甚至以此表示某种“忠心”。“那些人不明白，我投反对票，更体现了我的忠诚。”范谊说。
赵林中也不怕被人瞧见投反对票。他大着嗓门反问记者：“按‘反对’也没有关系呀――否则怎么有3个按钮呀？它不是聋子的耳朵！”
因此，这位人大代表随时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按下按钮。当他按下绿色，那是让一件国家大事在自己的手下放行；当他按下红色，那是一位代表在发出明确的信号――就像给汽车司机亮起红灯。
从2011年开始，河南省、市、县三级人大常委会全部引入了电子表决器。主持这件事情的是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委书记、河南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卢展工。
卢展工对其下属形容，使用表决器虽然是人大工作迈出的一小步，却是发扬民主迈出的一大步。“讲民主就要充分体现代表的意愿，票数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关系，票少对大家也是一种警醒，不要因为怕丢票而不愿推行表决器的使用。”卢展工说。
两会表决方式变迁
一是从“手决”到“票决”。最初的“举手表决”让我们经常看到“一致通过”的盛况。后来，“手决”被“票决”代替，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投票人的真实意见表达。
二是在“票决”中由不动笔到动笔。一段时间，在等额选举中采取的是投赞成票不需要动笔的做法。这种做法也让投票者的权利受到干扰，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谁只要动了笔，就是表示对候选人名单的反对或弃权，不动笔才表示完全赞同。后来，这种办法也寿终正寝。
三是由“票决”变成“机决”，即把手工填写选票变成用表决器表态。由于电子表决器的使用，如今的全国人大代表可以更加方便地行使“人民赋予的权力”。
四是对电子表决器按钮的改进。原来的电子表决器系统启动，按下哪个按钮哪个灯就变暗，另外两个还在闪，这当然会令代表们顾虑重重。后来表决器做了改进――只要按下一个按钮，所有灯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