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生活在别人之处]流年过后情归处

  因为每周都要写一篇专栏,以及准备在今年写一部小长篇,我经常在纽约觉得时间紧张,拎着几口袋的菜走在厚厚的金黄色落叶上都心事重重。工作的时候一直处于准放假状态,放假时候则一直处于准工作状态,说不清是在跟谁较劲,大概只是在跟虚无较劲,我有一种随时随地都在自我错位的感觉,好像人生已经在某个尚未意识到的关键点出了错,然后就一直要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了。
  写一个字一块钱的专栏没有写一个字五毛钱的愉快,写一个字五毛钱的没有写不要钱的博客愉快,写不要钱的博客没有写不仅不要钱而且还要花费巨量时间精力的小说愉快。归根结底,生命中的负数最愉快。愉快到我每天都要想哎呀我真的很喜欢做这个啊我能不能一辈子都做这个啊,也负数到我同样每天都要想哎呀这个真的挣不到钱啊我回国要赶紧找工作啊。这样乐此不疲不停上演的内心戏让我觉得,嗯,和自己较劲的人生最愉快。
  前几天把张爱玲的英文自传小说《雷峰塔》翻了一遍,就不忍心再继续读它的下半部《易经》了。虽然我向来认为人生就是在絮絮叨叨中过去的,但是如此沉溺于同样一段人生的絮絮叨叨:母亲的出国、父亲的再娶、弟弟比她长得美、她逃脱几乎变态的父亲投奔了母亲、弟弟抱着一双球鞋来投奔的时候被拒绝……用散文写完了用小说写,用中文写完了用英文写,唯一的改变是这次把弟弟写死了,得了肺病。张爱玲就像在身边所有人的人生里都只当了个配角,在她自己的人生里倒是主角,就是周围其实空无一人,无人配戏。
  在现实世界里,这个睫毛长眼睛大的弟弟终身未婚,穷困潦倒地死在上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倒更愿意死在姐姐生前没人肯出版的英文小说里。我在银行等候的时候读完最后几页,很发愁地想,我大概也会变成一个因为没有什么人生所以反复咀嚼人生的老太太吧,而且我既没有嫁过胡兰成,也不会写英文,我一定撑不过60岁。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写别人的故事,有些人只能写自己的故事,更多的人跟我一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切碎改装,混迹进别人的故事里:别人过着我向往的生活,别人过着我逃避的生活,别人过着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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