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爸 [“我爸首先是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员”]

  在北京灵境胡同深处,有一座不起眼的老房子,它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和几间低矮的屋子。这座极普通的老房子,却曾住过一位极不普通的人,他就是最具传奇色彩的共产党将领、享誉中外的杰出军事家陈赓大将。他戎马一生,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国防和军队建设事业鞠躬尽瘁,建立了卓著的历史功勋。2011年11月3日,本刊专访组走进这座老房子,拜访了陈赓大将之子、重庆警备区原副司令员陈知建将军。这位外貌酷似陈赓的将军举止言谈干脆利落,性格直率、幽默,颇具乃父之风。说起被各种各样传奇故事所笼罩的父亲,陈知建将军笑道:“我爸是个党性原则很强而又有情有义的人。在我这样一个退休军人眼里,我爸首先是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员。”
  
  “2代半人在湘军,2代半人在共军”
  
  陈氏一门有戎马从军的传统。
  “我们祖上从清朝开始算起,到我儿子这一代是五代军人。”陈知建说,“我爸出身在行伍世家、湘军世家,是地主家庭。我们陈家2代半人在湘军,2代半人在共军。曾祖父陈益怀从小练武,12岁时给地主舅舅做长工、放牛,因练武吃得多,被舅舅责骂,一气之下投奔了湘军。”陈益怀从伙夫做起,转战南北,骁勇善战,成为湘军悍将曾国荃部的得力战将,官拜花翎副将。“我们老家是湘军的故乡,与曾国藩、曾国荃有不解之缘。曾祖父力气大,武艺高强,练武时用一把80斤重的大铁刀。他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镇压过太平天国起义,也参加过甲午战争,打日本作战很勇敢。”其实,陈益怀并不是陈家的第一代军人,“曾祖父是投奔他叔叔去的”,陈益怀的叔叔陈�,曾任总兵镇守山海关。“曾祖父三十多岁时解甲归田,清朝腐败,湘军黑暗,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回乡后买了一些田地,做了地主,但也参加劳动。他乐善好施,在家中专辟一屋,相当于养老院性质,用于收留无依无靠的老人,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不求功名,要求两个儿子念书,却不允许他们当兵,也不能考功名。”
  陈知建的祖父陈绍纯继承了陈家的好家风,“他为人直爽,仗义疏财,对老百姓很有感情,祖母更有‘陈家大屋好人’的名声,要饭的都知道,到她那里肯定要得着好饭。”陈知建说,“祖父思想比较开明,支持新生事物。从康梁变法、辛亥革命到湖南农运、共产党等等,他都同情和支持,他的几个儿子后来都入了共产党。毛主席很早就认识我爷爷,他写《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时,到湘乡搞调查,经常到我家歇脚。这个事,谭政(湖南湘乡人,1955年与陈赓同时被授予大将军衔――笔者注)在回忆录中提到过。谭政是我姑父,我爸去黄埔军校后,把他也叫了去。毛主席在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读过书,也算湘军子弟。他的父亲好像在我曾祖父手下当过兵,他的母亲是我们湘乡人。”
  1903年2月27日,陈赓出生在这个“乡闾间有微望,对革命具同情”(陈赓对自己父亲的评价)的家庭里。在豪放侠义、豁达开明的家风熏陶下,陈赓“时思弃读从戎”,一心想当英雄、做豪杰。“我爸是地主家的二少爷,嬉笑怒骂,经常搞点恶作剧。念了几年私塾后,祖父说你要去学些新东西。12岁时,我爸进了一所新式学校――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读书,在那里接触到了一些新思想、新事物,扩展了眼界。”14岁时,陈赓脱离家庭,走上从军报国之路。“家里为我爸娶老婆,这女子比他大几岁,吟诗作对比他还强,可是他不乐意,第二天没圆房就跑了,跑到湘军当兵去了。和彭德怀一个团(彭当时是营长),后来两人关系非常好。”
  陈赓在湘军打了四年仗,从二等兵一直当到上士,做文书,经历了所有的士兵军衔。“他有知识,是穿着皮袍去参军的。”四年的湘军生活,使陈赓意识到在旧军队里不能实现自己的英雄抱负,遂萌生了退意。“当时军阀混战,湘军打不过敌人,专打老百姓,奸淫妇女。我爸正义感强,好打抱不平,看不下去,心中憋了一股气。他所在团的团长曾君聘也看不惯湘军的黑暗,1921年秋谋了一个长沙铁路局局长的职位。我爸护送他到长沙,他给我爸也安排了一个铁路职员的工作,薪水颇丰。此时我爸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他拼命自学,参加各种学习班,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了共产主义世界观。他的性格跟家庭有关,很容易接受新事物、接受共产党。”陈赓进入了毛泽东创办的自修大学,成为早期中国共产主义者何叔衡、郭亮、毛泽东等先驱们的学生。“1921年底我爸交了入党申请书,因为他是地主家庭出身,考验了半年,第二年五六月间被批准加入共青团,12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无论环境多么艰难险恶,他的信仰从未改变过。”
  
  “在黄埔最大的收获是接触到国共两党的领袖”
  
  1923年12月,陈赓依照党的指示离开长沙赴广州,进入孙中山大本营军政部在广州创办的陆军讲武学校。1924年,陈赓又按党组织的安排,和讲武学校的共产党员一道考入黄埔军校,成为该校第一期学员,从此迈开了军事指挥员生涯坚实的第一步。
  “黄埔军校培养出一批受过正规初级军事指挥教育的会打仗的共产党员。后来我爸在战场上打仗,对手大多也都是黄埔同学。”陈知建说,“军校的军事教程以苏联教材为主,同时汲取了日本和德国的军事理论。他们的教材应该是当时世界军事强国里最好的教材,再加上中国传统军事思想,我认为是当时最好的军事教育。所以,他的军官初级教育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再加上教育方法又很独特,一边打,一边学。”陈知建笑道,“我爸是党员,有文化,相当于现在的中专学历,又有四年实战经验,所以很快就成了黄埔军校的佼佼者,毕业后被留校担任学生连连长、副队长。他人缘好,性格开朗,非常幽默,爱开玩笑,而且很讲义气,讲信用,大家都喜欢他的性格和为人,所以他身边有一帮人。当时他直接在周恩来的领导下工作,开始做支部委员,很快做了支部书记。”
  按照党的指示,陈赓参与组织 “青年军人联合会”,团结革命的青年军人与国民党右派及反动分子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他表现很突出,是优秀学员,还是国民党一大代表,是代表黄埔学生去的。我爸当队长时,镇得住学员。他英语好啊,在黑板上写满了英文,叫人念,没人能念,大家都服了他。”说到这里,陈知建笑了起来:“我爸好胜,共产党的活动他都参加。”当时在广东发生的重大革命斗争和军事行动,如平定商团叛乱、平定杨(希闵)刘(震寰)叛乱和讨伐军阀陈炯明的两次东征及省港大罢工等,无不闪现陈赓勇猛的身影。1925年6月23日,广东各界群众10万余人在东校场举行市民大会和示威游行,声援上海“五.卅”爱国运动,陈赓率黄埔学生连参加。当游行队伍经过沙面租界对岸的沙基时,英国士兵突然开枪扫射,当场打死打伤200多人,酿成骇人听闻的“沙基惨案”。“那次游行,牺牲了好几个学员,我爸伤心得痛哭流涕。他对帝国主义恨之入骨。”
  “我爸在黄埔最大的收获是接触到国共两党的领袖,”陈知建侃侃而谈,“在黄埔军校,认识了孙中山、蒋介石、廖仲恺等人,共产党就不用说了,在长沙时就认识了毛泽东,周恩来是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还有叶剑英、聂荣臻、恽代英、肖楚女等都担任过军校的各种负责工作,是我爸的上级。我爸当过林彪所在入伍生新兵连的连长,林彪毕业后被安排当见习排长,他不干,跑了,我爸派人把他给追了回来。林彪对我爸一直都是很尊重的。我和他儿子林立果同学6年,读初中时我很淘气,曾经和林立果打过一架。林彪每次见了我都非常和气,都会问候我爸。”
  在黄埔军校,陈赓的革命信念变得非常坚定。“当时国共合作,都是跨党,既加入共产党,又加入国民党,很容易就倒到那边去。宋希濂是我爸带到黄埔军校的,还介绍他入了党,但他最后脱党,跑到国民党那边去了,我爸和他们打了一辈子的仗。国共合作抗日时,周恩来总理带我爸去跟国民党谈判,见到了这个好朋友。所以说,我爸的信仰是非常坚定的。”1926年3月,蒋介石制造了“中山舰事件”,5月提出所谓“整理党务案”,强迫国民党内的共产党员退出共产党。陈赓毫不犹豫地公开了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声明脱离国民党。
  
  “第二次东征救了蒋介石一命”
  
  提起陈赓救蒋介石一事,陈知建笑道:“这个不是杜撰,第二次东征救了蒋介石一命,这个事我爸亲口跟我们讲过。”
  那是1925年10月,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任东征总指挥,率国民革命军第二次东征,讨伐盘踞在广东惠州的军阀陈炯明。陈赓和他的连队被调为蒋介石的警卫连。行军途中在华阳镇与陈炯明主力部队意外遭遇,东征军总指挥部陷入被敌人正面攻击的窘境。“蒋介石说要杀身成仁,我爸连忙阻止他,说,我们还是赶快跑吧!蒋介石腿发软,跑不动,我爸就背着他跑,跑出了二三十里地,送上一条船,过了一条河,就安全了。我爸身高一米六七,蒋介石近一米八,我爸脚上还有打惠州时受的伤。蒋介石看到安全了,腿也不软了,迈开长腿跑得连我爸都追不上。”当夜,陈赓又独自连夜疾行160华里找到接应部队。之后,蒋介石调陈赓任自己的侍从参谋,给了他自由进出蒋府的“殊荣”。
  “蒋介石曾在学员花名册我爸的名字旁边写了一句话,大意是‘此生外形文弱,但性格稳重,能刻苦耐劳,可以带兵’。后来蒋介石实行清党,对我爸起了疑心。有一天我爸为蒋介石整理文件,看到一个花名册,花名册中我爸的名字下面画有一个圈,旁边还有‘此人系共产党,不可带兵’的批注。我爸把情况报告了周恩来,周恩来说:你向他请假,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我爸就跑去向蒋介石请假,说自己的父亲生病了。蒋介石盯着我爸说:不对,你一定是看到什么东西吧?见我爸很镇静,蒋介石这才说:你要走也行。他开了一个委任状给我爸,是‘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中校队长’,还送了船票和不菲的路费,我爸就这样离开了黄埔。”
  1933年3月陈赓在上海医治伤腿时被捕,“什么刑都受过,特别是电刑,非常难受,经受了很严酷的考验。”陈知建说,见硬的不行他们便来软的,不断有人奉蒋介石之命来劝降,其中大部分是黄埔同学,但都被陈赓顶了回去。后来叛徒顾顺章也来了,陈赓怒不可遏,把他骂了出去。蒋介石无计可施,命人把陈赓押解到南京,自己亲自出马。“因为我爸出了名会逃跑,所以押解他到南京时,就把他和一个女的铐在一起,其实那个女的也是一位共产党员。”
  见蒋介石之前,陈赓拒绝更换衣服,也不理发、刮胡子。蒋介石来到面前时,陈赓用报纸盖脸假装睡着了。蒋介石做出校长爱护学生的模样,和颜悦色地安抚陈赓,并许以高官厚禄。“蒋介石对我爸说,红军给你当师长,我也给你当个师长,任何一个师都可以去当师长,军长也行。我爸不领他的情,还挖苦讽刺了他一番,可把蒋介石给气坏了,动了杀机。后来宋庆龄找到南京去,对蒋介石说,陈赓救过你的命,你还想杀他?蒋介石这才不敢杀了,另外他也还想影响红军中的黄埔生,所以没有下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在地下党的配合下,我爸才得以脱险。”
  
  “地下工作的经历对父亲影响很大”
  
  1926年9月,陈赓受中共中央的派遣,去苏联学习政治保卫工作和群众武装暴动经验。“是和顾顺章一起去的,他那个手枪枪法、夜间射击都是在那里练出来的,打小灯泡,学习跟踪和反跟踪、暗杀等等,成绩不错。”
  翌年2月,陈赓回国,被派往武汉,在国民革命军第8军任特务营营长。7月下旬,随周恩来秘密赴南昌,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在起义军南下广东途中,陈赓负重伤,左腿膝部中弹三发,被送到傅连璋的福音医院作初步治疗,保住了腿,没有截肢,后被辗转送到上海,经党组织帮助进入宋庆龄表哥牛惠霖的骨科医院治疗。1928年4月伤愈,加入由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上海中央特科,化名“王庸”,担负起保卫中共中央机关、除奸和搜集情报等任务。陈赓常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上海滩,他风趣幽默、灵活机智、沉着冷静,很快就与国民党特务机关、警察局、巡捕房以及各帮会的人交上了“朋友”,并借助此类“朋友”获取情报、营救被捕同志、惩处叛徒。
  “蒋介石要抓陈赓,英国巡捕房请我爸协助抓捕,我爸满口答应,这就是流传较广的‘陈赓抓陈赓’的故事。”陈知建笑道:“有一次我看电影《五十一号兵站》,那个地下党化装成日本鬼子,坐着警车,在鬼子眼皮底下运军用物资,我说这电影瞎编。我爸听到后骂我:‘你小孩子不懂!’他说我们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国民党的作战厅长还给我们送情报呢。后来我到了重庆工作,居然见到了这个作战厅长,他是我们重庆警备区管辖的干休所里的一个老干部,是后来率部起义过来的。”1930年5月,特科还有过开设“医院”作为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会场的创举。“会场弄成一家医院的样子,柯麟扮医生,开会的人扮成病人,开完会后这家医院就消失了。”
  当时特科的负责人顾顺章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生活也腐化。“我爸和他不和,顾顺章的手段与当今的基地组织做法一样,我爸有看法。柯麟和我爸关系好,我爸对他说:‘如果我们两人不死,准能见到顾顺章叛变的那一天。’”果然,1931年4月顾顺章叛变。“顾顺章会变戏法,有一次护送张国焘等领导去苏区后没钱用了,便抛头露面在戏院里变戏法,被叛徒认出,被捕后马上就叛变了。”顾顺章叛变对上海的地下工作造成严重破坏,陈赓回到鄂豫皖苏区,成为红军的将领。
  “因为有专门从事情报工作的经历,所以父亲工作作风与别的战将有些不同。”陈知建说,“地下工作的经历对父亲影响很大,尤其是在抗战时期和红军时期,他思维缜密,机警灵活,那段经历造就了我爸的作战指挥风格就是这样。做了纵队司令员后(相当于军长),他那个情报网撒得很广,日占区都有他的点,搞情报、搞物资和药品。每次作战前,他都把情报搞得很细,把这一仗想了个清清楚楚,作战经过基本上都没超出他的预料。我爸打仗的特点是打得比较精细,效率比较高。”
  
  “他坚定地信仰和贯彻毛泽东军事思想”
  
  陈赓1931年9月离开上海后,被派往鄂豫皖根据地,在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任第十三师三十八团团长,三个月后升为第十二师师长。“我爸开头当团长,在黄埔军校学的营以下指挥员的东西正好都派上了用场。张国焘很欣赏我爸,但我爸看不惯张国焘。”张国焘滥用职权、在红军中开展“肃反”的“左”倾错误做法,陈赓很是反感。在此期间,陈赓已展露出出色的军事才能,他率部攻克黄安,随后挥师打到潢光,四战四捷。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长征,陈赓任军委干部团团长。1935年1月,红军强渡乌江,陈赓率干部团在急流中架设浮桥,使全军顺利通过。在贵州四渡赤水时的土城战役青杠坡战斗中,一举占领青杠坡阵地,把敌人打了下去,保证了中央首长的安全。4月,陈赓和政委宋任穷指挥干部团巧渡金沙江,未费一枪一弹袭占皎平渡。“我爸率干部团渡金沙江,日行军200多里。”到陕北后,陈赓先后任红1军团第13团团长和红1师师长,率部参加了直罗镇、东征、西征和山城堡战役,皆凯旋而归。此时的陈赓已成为一名指挥若定的杰出将领。“我是中级指挥员,原先对长征那一段不感兴趣。”陈知建说,2006年他和20多位开国元勋的后人历时40天,重走长征路,“当然,我们是坐着汽车走的。”一趟走下来,陈知建很震撼,“完全改变了我原来的看法!”他慨叹道,“长征震惊世界,一点不假!长征既是军事上的奇迹、党内斗争的奇迹,又是人与大自然斗争的奇迹,很多东西是可以留得下来的,红军靠理想和信念赢得了长征的胜利。我到过以色列,跟他们的军官交流,他们对红军长征有研究,都说非常敬佩,尤其是毛泽东的用兵策略,他在解放战争中提出的‘十大军事原则’,他们也在学。”说到这里,神情严肃的陈知建忽然笑了起来,他说:“世间有传言,说红军长征到贵州茅台镇后用茅台酒洗脚。我不相信,我爸说那是真的!当时缺医少药,战士的伤口发炎化脓,没有酒精消毒,只好用茅台酒替代。网上有说红军因为没有麻药,做手术都不打麻药,其实不完全是这样。有时麻药还是有一点的,只不过在红军中有传,说打了麻药人会变傻,所以很多伤员不肯用麻药,自己咬着毛巾硬挺。”
  全国抗战爆发后,陈赓任八路军第129师第386旅旅长。“他在抗日战场上大显身手,打了很多漂亮仗,长生口、神头岭和响堂铺伏击战以及长乐村两次设伏,最得意的是神头岭一战,在不可能伏击的地方打了一次漂亮的伏击战。之后,带领386旅不断破坏日军交通线,开展游击战争。他曾说,打仗不能按照教材打,要反着打,因为书上那一套大家都知道了,要不拘一格,出其不意。386旅老打胜仗,日军把它看作‘眼中钉’,在装甲车上挂出‘专打386旅’的标语。这段时间,用我爸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天没有战斗’,有时一个月就要进行几十次战斗。抗战时期他指挥的部队由5000人的一个旅发展成6万人,歼灭日伪军也有6-8万人。”
  抗日战争胜利后,陈赓率太岳纵队参加了由刘伯承、邓小平指挥的上党战役。1946年6月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后,他率第4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转战晋南、晋西前线,先后取得了闻夏、同蒲、临浮、吕梁、汾孝、晋南等战役的胜利。1947年8月,他率部8万余人南渡黄河,挺进豫西,与刘(伯承)邓(小平)和陈(毅)粟(裕)大军协同作战,开辟了中原解放区。1948年3月起,陈赓率部协同华东野战军主力一部先后进行了洛阳、宛西、宛东等战役,11月起率部参加淮海战役。1949年2月,任第4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指挥所部南渡长江,挺进浙赣线,解放南昌。之后,又率部参加了湘赣、广东、广西战役和滇南战役,为全国解放立下了赫赫战功。解放战争期间,他指挥的部队由6-8万人发展成近30万人,歼敌80-90万人。
  陈赓料敌如神,用兵出神入化,是一位让对手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然而四十余载军旅生涯,也给陈赓带来了一身的伤病。他先后负伤六次,四次重伤。抗战前三年里,六次在敌人施放毒气时中毒。“我爸左腿多次受伤,医生要给他截肢,他不干,他说我还要打仗,没有腿怎么行?医生只好刮去他腿上的腐肉,好不容易把他的腿保住了。”陈知建告诉我们,“我爸从红军时期一直到解放战争结束,指挥团以上规模的作战我算了一下有近百次以上。他是什么对手都遇到过,包括国民党的地方军队、日本的精锐部队、国民党的非嫡系部队和国民党的主力。国民党有五大主力,他打过两个。解放后,又跟法国人在越南打了一仗,以后又到朝鲜跟美国人、南朝鲜、联合国军队打一仗。”
  作为军人,陈知建对父辈的战争生涯颇有研究。在他看来,领会毛泽东的军事思想并坚持活学活用,是父亲总能克敌制胜的重要原因。“我爸他坚定地信仰和贯彻毛泽东的军事思想,每次作战之后,他都非常注意总结经验,每次他都说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成功。他不是在说套话、客气话,他是诚心诚意这么认为的。他特别佩服毛泽东,因为毛泽东总打胜仗。他认为西方传统军事思想是‘大相扑’,比的是力量,而毛泽东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四两拨千斤,打得灵活机动。”此外,陈知建认为,先进正规的军事教育、湘军四年实战经历、地下工作养成的缜密严谨、参与停战谈判等丰富的人生经历等等,都是父亲军事谋略形成的重要原因。“1952年,毛泽东点将,我爸奉命创办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又简称哈军工),战争生涯至此中断。作为一名军人,他有令人羡慕的经历。从士兵到兵团司令直至副总参谋长、国防部副部长,一步步、一阶阶,他完成了各级军事主官的任职,军人经历非常完美,让吾等后辈好生羡慕、敬仰!”
  
  “我爸是一个性情中人”
  
  1961年3月16日,时任国防部副部长、中央军委委员的陈赓心脏病复发猝然去世,享年58岁。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常胜将军、国家重要的军事领导人,在生活中却是一位情感丰富的好丈夫、好父亲。“我爸不是冷冰冰的人,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很重感情的。”陈知建说,“他该严肃时非常严肃,爱憎分明,做人干干脆脆。对老部下,犯了错,拍桌子骂,但处理时实事求是。对身边的人很有感情。”
  回忆起“重感情”的父亲,陈知建的眼神变得温柔,声音也低沉了一些,“那一次我爸左脚中枪,傅连璋给他治好了。傅是天主教教徒,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长征。我爸后来到上海继续治伤,是宋庆龄两个姓牛的表哥给治好的。南昌起义后南下广东那次,我爸负伤在汕头被救上船,救他的是一位护士和修鞋工。凡是对我爸有恩的人,我爸都记在心上。解放后,我爸派人去找过那位护士和修鞋工,但没有找到。还有做过他警卫员、马夫的人,我爸后来都千方百计打听他们的下落。”
  “从延安时期开始,在我们家生活的孩子前后有三十多个,有的是烈士子弟,还有的是父亲在国外和抗美援朝的战友、部下的孩子,也有国民党起义将领的孩子,这些孩子,我爸都在照顾。”孩子们很喜欢跟陈赓玩耍,调皮捣蛋他也能够容忍。“有一个孩子恶作剧,将一只猫放到我爸衣领里,我爸也不生气。家中总是一大群孩子在,热闹极了。我爸特别喜欢孩子,却听不得孩子的哭声。有一次弟弟打针,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我爸赶紧躲进里屋,让人把门窗关紧。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毛病与他长征时亲眼见到一个红军小战士牺牲有关,那个事对他刺激很大。小学课本上有过记述小战士牺牲的一篇课文。”
  “我爸与周恩来总理互相救过对方一命,”陈知建说,“张国焘因我爸曾经向党中央反映过他的问题,要抓我爸,准备杀掉他。周总理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陈赓你快跑,张国焘要抓你来了。长征过草地时,在阿坝地区,周总理患了肝脓疡,因缺乏药品,名医傅连璋也无辙了,我爸找来一些冰块给周总理降温,和战士们一起用担架把周总理抬出了草地。”
  “我爸教育我们基本上是身教重于言教,有时候实在淘气过火了,也挨过一次揍。总的来说,我们兄妹五人受陈氏宗族家风的影响比较大。”说到父亲对自己的教育,陈知建回忆起一件事,“有一次我被老师批评,觉得委屈,很生气。我爸知道后,对我说了他被捕逃脱后的那段经历。王明说像陈赓这样的人,被捕后要不就是烈士,要不就是叛徒!于是就派人来杀他。那人原来是我爸的部下,他跟我爸说我是来杀你的,你快跑吧。后来组织上把我爸安排到中央苏区步兵学校当校长,边工作边接受审查,临时做训练干部的工作。我曾经看到过一些回忆文章,是我爸当时培训过的一些人写的,他们都对他印象很深,都夸赞他有水平。”
  “在我爸面前绝对不能撒谎,犯了错不能不承认错误,否则要挨骂。我爸教育我们:惹了祸要挨骂,惹了大祸要挨打。”陈知建对我们说起父亲对他最严厉的一次“教训”:“小时我很淘气,喜欢恶作剧,5岁时有一次用筷子把宋任穷儿子的鼻子捅出了血,我爸知道后勃然大怒,把我狠狠揍了一顿,我印象非常深刻。”
  陈赓有四子一女,老大陈知非任航天部门高级工程师,女儿陈知进是解放军总医院的主任医师,其余3个儿子都是将军:次子陈知建,退休前任重庆警备区副司令员;三子陈知庶,甘肃省军区司令员;四子陈知涯,中国国际战略基金会秘书长、军事科学院研究员。
  说到陈赓的第三代,陈知建的脸上写满了笑意,“我爱人是我爸第一个妻子王根英的侄女,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在总参做参谋。他从小受我们影响,就没想别的,只想当兵,规规矩矩的,人缘好,纪律性强,能吃苦。我五兄弟姐妹,除了哥哥有两个孩子,其他都是一个,老五的孩子在美国念博士,学教育。陈家的第三代都不错。”
  当我们提起陈赓被传为佳话的两段爱情故事时,陈知建大笑道:“爱情的事我没兴趣,你们得问我妹妹知进去!”但谈笑间,他还是对我们说了一段故事。“1927年4月,我爸在武汉参加党的五大,我哥哥知非的妈妈王根英也参加了会议。我爸写了求婚的条子递给她,她吐了口唾液把条子贴在墙上,我爸又写,她又贴,连贴了三次。会后大家起哄,我爸说谁给做媒就给谁磕头。后来周恩来和邓颖超知道了这件事,出面撮合,成就了一段姻缘。”两人婚后虽聚少离多,但非常恩爱。1938年3月8日,王根英在冲出日军包围圈时中弹牺牲,陈赓闻迅悲痛万分,在日记中沉痛写下“今天是我不可忘记的一天,也是我最惨痛的一天”一句话,之后绝口不谈感情,直到三年多后在晋察冀抗日前线遇见一位叫名叫傅涯的女战士,她是文工团的民运组长和妇女组长。共同的革命理想使他们走到了一起,相亲相爱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女。
  在专访结束前,陈知建将军郑重地对我们说:“你们写我的父亲,第一,我希望写的是我爸的军事生涯。第二,我爸党性很强,又很讲义气,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不搞极左的东西。第三,七大整风后,我爸变了一个人,变得非常现实,但仍不失幽默、乐观。”
  
  (执笔:游慧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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