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悲剧的诞生》的审美主义观初探] 尼采的书尽量少看

  【摘 要】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强调,整个世界和人生只有作为审美现象才是合理的。他认为用理性的目光审视人生,人生必然无意义,只能得出悲观主义的结论。由于对真理的无休止追求必然要陷入绝境,因此需从另一角度,即要从审美的角度看待人生,高扬酒神精神,赋予人生以一种审美的意义,从而把人生的审美化作为人生态度与终极价值,以此实现对人生存在悲剧性的超越。尼采在否弃基督教宗教救赎之途后走向了人生的艺术化——审美的超越之路。
  【关键词】尼采;《悲剧的诞生》;审美主义
  尼采曾说:“‘上帝死了’,基督教的上帝不可信了,此乃最近发生的最大事件。” [1]从尼采这个振聋发聩的宣称始,“上帝死了”成为审美方滋的历史背景与前提条件。
  学者周国平说:“关于《悲剧的诞生》的主旨,尼采后来一再点明,是在于为人生创造一种纯粹审美的评价,审美价值是该书承认的唯一价值,‘全然非思辨、非道德的艺术家之神’是该书承认的唯一的‘神’。他还明确指出,人生的审美评价是与人生的宗教、道德评价以及科学评价根本对立的。……后来又指出:‘我们的宗教、道德和哲学是人的颓废形式。相反的运动:艺术。’可见,‘重估’的标准是广义艺术,其实质是以审美的人生态度反对伦理的人生态度和功利(科学)的人生态度。” [2]尼采的审美主义是一种反基督教的世界—人生观。他的审美主义源于对人生存在悲剧性的洞彻,对现代理性的质疑与批判,从而颠覆了传统哲学二元论中理性优于感性的论调,将感性的审美上升到生存本体论的高度,实现了西方现代哲学的重大转向。
  一、对传统基督教道德和现代理性的揭露与批判
  继叔本华“唯意志论”非理性哲学后,尼采成为反理性主义先驱。欧洲人两千年的精神生活是以信仰上帝为核心的,中世纪基督教神学认为人是上帝的创造物、附属物,人生的价值,人的一切都寄托于上帝,即便是美也是上帝的象征。在尼采看来,这种传统的基督教道德是一种奴性道德,它戕害人的心灵,使人的本能受到压抑;要使人获得自由,必须抛弃上帝,摧毁基督教伦理规范对人的束缚。尼采高声宣扬“上帝死了”为传统的基督教道德和信仰的溃灭敲响了警钟。尼采认为,在没有上帝的世界里,人们获得了空前的机会,因此必须无情地清算传统的道德价值观念,这便是“重估一切价值”的要义所在。而进行建立的新的价值观,则是以人的意志为中心的价值观。
  从苏格拉底到现代人都狂热的推崇理性,亚里士多德的“人是理性的动物”更成为至理名言。逻各斯中心主义日益导致欧洲文明的精神危机。尼采对现代理性持批判态度,他以感性颠覆传统哲学理性的统治地位。他的酒神精神极力反对的是“理解然后美”的苏格拉底主义。他把苏格拉底作为一个理性主义的代表,认为“审美苏格拉底主义就是一种凶杀的原则”, [3]因为,“在一切创造者那里,直觉都是创造和肯定的力量,而知觉则起批判和劝阻的作用;在苏格拉底,却是直觉从事批判,知觉从事创造——真是一件赤裸裸的大怪事!” [4]这是尼采对知性的反叛与对感性生命的维护。尼采指出这个世界是一个充满了偶然性的,动荡不定的,无法捉摸的世界,用永恒的、一般的理性概念是无法框定活生生的、变化的、特殊的现实事物。理性概念颠倒了真正的世界和假象的世界。感性证据才是真实的、可信的。这样尼采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感性的重要性,从而为审美主义奠定了基础。理性哲学预设了在现实生活世界背后还有一绝对的、永驻不变的概念王国,无论是柏拉图的“理式”,还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都简单粗暴地抹煞了现实世界的丰富多采,成为概念的乌托邦,后现代主义哲学努力要打碎这一绞杀一切的概念机器,这就是他们强调差异性更胜于同一性的原因所在。
  尼采要建立的新哲学,是将生命意志置于理性之上的哲学、一种非理性的哲学。他提出了“强力意志”说作为对理性的挑战。尼采用“强力意志”取代上帝与传统形而上学的地位;这就有力地颠覆了西方文化的两希精神——希伯莱精神的信仰之维与希腊精神的理性之维。强力意志说的核心是肯定生命、肯定人生,它是一种本能的、自发的、非理性的力量。它决定生命的本质,决定着人生的意义。尼采认为具有激情、欲望、狂放、活跃、争斗特性的强力意志源于生命,归于生命,它就是现实的人生。人生虽然短暂,只要具有创造的强力意志,就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尼采还提出他的“超人”哲学。“超人”是人生理想的象征,是尼采追求的理想目标和人生境界,“超人”本身就具有浓郁的审美幻想色彩。事实上,无论是“强力意志”说还是“超人”哲学,究根结底都是尼采审美主义生命哲学的演绎与体现。
  二、审美主义与人生存在的悲剧性
  惊世骇俗的《悲剧的诞生》奠定了尼采的审美主义哲学观。他的审美主义源于对人生存在悲剧性的超越。
  贯穿于该书的两个基本概念是日神和酒神。日神阿波罗是光明之神,在其梦境般的光辉中,万物显示出美的外观;酒神狄奥尼索斯则象征情欲的放纵,是一种痛苦与狂欢交织着的癫狂与迷醉。尼采通过隐喻格言式的绚烂文体风格,以日神和酒神说明古希腊艺术的起源、发展及人生意义。由日神产生了造型艺术,如诗歌和雕塑,由酒神冲动产生了音乐艺术。人生处于痛苦与悲惨的状态中,日神艺术将这种状态遮掩起,使其呈现出美的外观,使人能活得下去,希腊神话就是这样产生的。酒神冲动则把人生悲惨的现实真实地、赤裸裸地敞开出来,揭露出日神艺术的根基,使个体在痛苦与消亡中回归世界的本体,人从现实和本身中超脱,发挥出无限的潜能,最后,人终于达到与自然交融的自由境界。
  尼采认为希腊艺术来源于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对立与冲突。这就一反德国古典主义者所认为的希腊艺术是“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温克尔曼语)式的和谐、单纯艺术观。在日神与酒神这两个概念中,尼采更推崇的是打破外观幻觉,揭开生命内在悲剧性的面罩,直视惨痛的人生痛苦,因而激发出充沛的生命激情的酒神精神,认为日神不能离开酒神而存在。希腊悲剧是日神与酒神精神相结合的产物,但从来源上说,却出自于酒神精神。
  尼采就自己的《悲剧的诞生》一书说过,他创造的是一种纯粹审美的、反基督教的学说或评价。尼采把审美价值提到了相当高的位置,他说:“只有作为一种审美现象,人生和世界才显得是有充足理由的”,[5](p196)他认为艺术产生于人类的生存需要。因为在残酷的世界面前,人只有通过审美和艺术活动,才能给生活以新的价值.从而鼓起勇气直面现实的苦痛。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6](p2)尼采的审美主义就是在超越人生的悲剧性的基础上建立的。   尼采对人生悲剧性命运的敏感与洞察以及他的诗人气质使其致力于寻求人生拯救的良方。宗教道德的说教和科学理性的冷漠都无法让人真正从痛苦中解脱,而唯一能使人从痛苦的世界中解救出来的只有审美式的幻想。于是,在摈弃了宗教领域(彼岸—至善)、道德伦理领域(此世—善)和工具理性领域(此世—理性—真)的救赎之路后,尼采转而在审美领域(此世—感性—美)里寻求人生的出路,寻求摆脱痛苦、战胜人生悲剧性的途径。在尼采看来,只有审美的人生才是真正能战胜人生悲剧性命运的人生,由此他高举人生的审美主义大旗。尼采的审美主义“经营的是感性本体论和此岸理念论”,[7]从而与自古希腊以来的理性本体论和西方宗教观的彼岸理念论迥异其趣。
  人生的审美主义观首先是将人生及其悲剧看作一种审美现象,在把人生当作审美现象的基础上实现对人生悲剧的超越。以酒神精神克服人生悲剧性的审美人生是一种“醉”的人生,在酒神艺术的迷醉中,通过生命力量的提高而直接面对“永恒轮回”的人生痛苦,从而体现生命自身的价值。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认为,不是理性而是“生命意志”才是世界的本原,尼采继承了这一思想。他认为隐藏在不断毁灭的个体现象背后的生命意志是一种永恒的生命冲动或本能。尼采的生命意志并不厌弃现象世界,而是具有创造、奋斗、热爱人生的精神。这种精神仍然是对人生痛苦和悲剧性的反抗,因此审美主义的基石还是人生的悲剧性存在。
  尼采认为:“每部真正的悲剧都用一种形而上的慰藉来解脱我们:不管现象如何变化,事物基础之中的生命仍是坚不可摧和充满欢乐的”。[8]审美式的悲剧精神超越了人生存在的悲剧性,使人获得审美快感。悲剧本身使我们“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是终究用不着吓瘫,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9]由此可见,在尼采来看,审美快感并不是功利的、道德的,因此不要压抑生命的本能,要以悲剧精神(主要是酒神式的审美精神)享受人生,为自己创造生命的快乐。而科学理性精神的实质是功利主义的,它直接的结果是物质利益的增长,人为物役,在形形色色物的眩惑中忽视人生的悲剧。这是一种浅薄的乐观主义,它的恶性发展造成了现代人的精神危机。——这就是尼采所开创的现代性批判的主题之一。这样审美主义旗帜就在人生存在的悲剧性基石上高高地飘扬了起来。
  三、审美主义的泛演与生命哲学
  尼采的以肯定人生的悲剧性为前提的酒神精神,由于将人生的痛苦当作一种审美现象进行观照,也就意味着是一种从艺术的视角而不是从道德评判的视角来观察和体悟生命的审美化的人生态度。酒神精神的悲剧人生观以正视人生的悲剧性为前提,以战胜人生的悲剧性为目标,而这其中贯穿的则是对人生悲剧性的审美主义观照。
  作为迥异于在抽象思维领域内独擅胜场的哲学家如康德等,尼采的哲学深深地烙印上了自我独特的生命悲欢与人生感悟,他的哲学极富有个体心性感,亦具有强烈的现实实践品格。尼采在哲学上的成就并非是如黑格尔一般在于对哲学理论体系的创建,而在于以美学之维探讨人生,提倡一种审美的人生态度。占据尼采哲学思想核心地位的是美学,实际上其哲学是一种审美化了的人生哲学。被誉为“生命哲学家”的尼采的审美主义,不仅表现在美学领域和认识领域,体现在艺术与审美之中,更主要地表现在现实的生活与生命伦理中。在人生的现实生活中,尼采首先在对信奉道德学说的基督教的猛烈抨击中写道它即不是日神式的,也不是酒神式的,“它否定美学的一切——《悲剧的诞生》唯一承认的价值”[10];紧接着通过赞美个人日常生活行为中饱满淋漓的“酒神”迷醉,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科学理性冰冷僵硬面目的拒绝与瓦解;最后,审美原则渗透进生活伦理、成为一种准宗教般的道德替代准则。这样,审美原则就被泛化为一种无所不在的精神与生活原则了。——审美主义成为衡量事物的内在尺度与终极价值。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尼采思想的审美主义变成了以艺术—审美为本体的艺术形而上学。尼采认为,人类只有通过艺术才能实现对悲剧人生的超越。人生本无意义,而只有艺术才能赋予其以意义,艺术的价值正是在于战胜存在的悲剧性质,生命的痛苦只能经由审美的桥梁升腾为生命的快乐,尼采因此宣称艺术是生命的刺激剂、“艺术作为救苦救难的仙子降临了”。[11](p55)
  尼采的审美主义精神是一种生命哲学,一种极具实践感召力、激发人去效仿的生命存在方式;这就与之前的晦涩难懂的、与人生实践无关的理性概念哲学大异其趣,难怪尼采被理性主义者视为异端。尼采以美学(感性—审美—体验生命)意义上的追寻与超越开始了他的反传统哲学(理性—认知—探究本质)之路,他的生命哲学是人生审美、生活伦理与存在哲学的三位一体。
  总之,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都是艺术的、泛审美的。这种艺术化人生与人生艺术化交相汇融、彼此不分的生存方式,我们可以从《世说新语》中的魏晋名士风度与林语堂《生活的艺术》一书的书名可窥一斑,尼采的审美主义思想与以“乐感文化”[12](p126)为特质的中国有天然的共通性与亲和力,这就是为何二十世纪初王国维、鲁迅等人皆大力推介其人其说的原因。尼采把自然界的力量和人类生命本身的力量都看成艺术状态,由此极力推崇酒神狄奥尼索斯般雄浑、有力的悲剧精神,幻想悲剧式的审美精神的再生,以其拯救现代人的心灵,使羸弱的灵魂走出工具理性与传统价值观的禁锢,这为当代中国方兴未艾的现代化进程提供了重要的启示与“扬弃”视域。
  【参考文献】
  [1](德)尼采.快乐的知识[M].黄明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
  [2][3][4][5][6][8][9][11](德)尼采.悲剧的诞生[M].周国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7]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10](德)尼采.看哪这人——尼采自述[M].张念东,凌素心,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
  [12]李泽厚.历史本体论·己卯五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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