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相间的梦:蓝印花布与安亭 蓝印花布初中生图案

  上海长乐路的一条弄堂里,有过一家“中国蓝印花布馆”。那是一幢两层的老房子,外墙浅色的黄已经斑斑驳驳。走进圆形拱门,琳琅满目的蓝印花布顿时扑入人们眼帘,服饰、桌布、垫子、挎包……所有陈列的商品全是蓝白相间的花饰,变幻无穷,房间家居的布置也全是这美丽无比的蓝印花布,院子里晾着的也是蓝白相间的图案。
  创办这家“中国蓝印花布馆”的是一位叫久保麻纱的日本老人,作家吴泽蕴写过一篇文采斐然的散文《久保麻纱和中国蓝印花布》,记录和颂扬了老人在中国各地奔走、寻访和建立这家蓝印花布馆的动人经历。
  在南通,有个叫吴元新的办起了蓝印花布艺术馆,我们知道后专程前去。吴元新收集、收藏的古旧精品让我叹为观止,五福拜寿、龙凤呈祥、凤穿牡丹、吉庆有余、鹿鹤同春、鸳鸯戏荷等美丽图案让我领略了古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丰富想象。
  蓝印花布又称药斑布。在参观南通蓝印花布艺术馆时,我吃惊地发现“药斑布出嘉定及安亭镇”之说,激动不已,寻梦般追逐的蓝印花布竟与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有关,大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喜。
  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大思想家荀子目睹蓝草的色素转化过程及染出由黄变绿、由绿变蓝、再变青的过程,发出“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感叹。1959年,在新疆于田屋来克的东汉墓中出土的蓝印花布残片,已经印制得很精细,至今长达1700多年历史。北魏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种蓝》,记述了从蓝草中撮蓝靛的方法,再次说明印蓝工艺的历史久远,蓝印花布的出现均在宋之前。
  明正德《姑苏志》记载:“药斑布亦出嘉定县境及安亭镇,宋嘉泰中有归姓者创为之,以布抹灰药而染青,候干去灰药,则青白相间,有楼台、人物、花鸟、诗词各色,充帐幔衾之用。”《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也有类似说法。这是说至今流行的蓝印花布工艺源自安亭。
  安亭这个地方
  “安亭”,也许是上海最早出现的地名之一。“亭”者,停也。亭在古代原是供行人食宿停留的处所,秦汉制度,十里一亭,十亭为乡。《汉书·王莽传》中记载郡县以亭为名者有360个,由亭发展升格为县为郡。安亭到北宋建隆元年(960)称安亭乡,属平江府昆山县。到1218年嘉定立县,安亭镇由二县分治,大部属嘉定县。
  印花布之盛,源于嘉定境内盛产棉花与蓝靛。早在南宋时期,嘉定的棉布已经十分有名。元代元贞年间(1295-1296),黄道婆从崖州回到松江,传授棉纺织先进工艺。“嘉定尽得其弹弓、纺车、踏机、掷梭之法”。在黄道婆的启发下,加以改进,“坚致而利用”的黄渡徐家织布机名噪一时。明代时徽州布商云集嘉定,将嘉定棉布运销南北各省。
  安亭蓝印花布的起源也很传奇。在安亭采访时,当地制作的宣传片《安亭药斑布》中叙说了归氏的故事:宋嘉泰年间的一天,归氏晾布时不慎将蓼蓝草汁混在石灰浆中沾到白布上,归氏起先并不在意,布晾干后,用刀刮去石灰,白布上竟出现蓝色斑点。出于好奇,归氏用蓼蓝石灰浆在白布上描绘各种图案,晾晒后白布上的蓝色花纹极美,归氏大喜,反复揣摩,琢磨出染制工艺,并在乡间广为传授,日后竟风行大江南北。
  源自蓝草的美丽
  北方有些地区称蓝印花布为“苏印”,这是因为现在流行的蓝印花布制作工艺发源于江苏。历史上称“苏印”并不错,因为1958年以前,药斑布创始人归氏所在的安亭镇尚属江苏省。
  蓝印花布的染料以蓝草为主要原料,蓝草主要分为四种,即蓼蓝、山蓝、木蓝、菘蓝。浙江、福建、云南、贵州产山蓝,山东、湖北产蓼蓝、菘蓝,台湾地区产木蓝、山蓝。江苏以盛产蓼蓝闻名。
  处于昆山与嘉定交界的安亭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合蓼蓝草的生长。每年五月,是收割头蓝的季节,收割二蓝约在大暑季节。割蓝那天,农人凌晨3点就起床,因为所割蓝草须在日出前完成,这样的蓝草出靛率最高。收割后的蓝草被束成小捆,头向下放人坑中,灌满水,待出蓝后捞出茎叶,并加适量石灰水使蓝靛下沉,最后坑中蓝靛上多余的水流出,待蓝靛成泥状土靛后装于陶制坛中,留作染布用。
  蓝印花布的夹缬工艺是用特定木板缕刻而成,布匹对折夹在两片刻有同样花纹的木板中间,捆扎后投人染缸中染色,待去掉夹板后,便显出蓝底白花图纹。因夹缬工艺较为复杂,所刻花版费工费时且易变形。南宋时,安亭归氏将此法加以改进,用于印染蓝花布,名为“药斑布”,又名“浇花布”。
  染料的配制也极为讲究,一般5斤蓝靛配8斤石灰、10斤米酒,石灰多则缸“老”或“紧”,蓝靛会下沉,不易上色;米酒多则称缸“松”或“软”,浮色多,易掉色。成份比例得当,方为理想的染料。
  在配置染料时,同时进行着挑选坯布、脱脂、裱纸、画样、刻花版等工序。农家一般都挑选棉质好的上等布料,染制蓝印花布;脱脂即将所选布料放人含有太古油等助剂的水中浸泡,温度在50-60℃之间,然后再将布料放置清水中,待2-3天后取出晒干待用;刻花所用的纸版,一般用2-3层的油板纸裱制而成,用面粉自制糨糊刷裱,晾干后刷一层熟桐油,干后压平使用;在纸上画出花样后,用专用刀具刻花样,再把刻好的花版反面打磨平整,然后刷熟桐油,晾干,经过2-3次正反面刷油,晾干压平待用。
  之后的刮浆是一道重要工序,染人要按花版纹路将防染浆刷在布料上,防染浆选用性适中的黄豆粉加石灰粉调制,加石灰粉后不仅上浆好刮,染好后也容易刮掉灰浆。
  刮有防染浆的坯布晾干后,便可染色,把刮上浆的布料松开放入水中浸泡,直至布浸湿到浆料发软后即可下缸染色。布下缸20分钟后取出,氧化、透风30分钟,并不断转动布面使其氧化均匀。出缸的布晒干后灰碱偏重,要“吃”酸固色,清洗后,把布绷在支架上,用定制的刮灰刀或家用菜刀刮去灰浆。布经刮灰后需要2~3次清洗,把残留在布面灰浆及浮色清洗干净后晾干。因受到刮浆、染色、晾晒等工艺因素的影响,蓝印花布的长度一般限定在12米以下,由染色师傅用长竹竿将湿布挑上7米高的晾晒架上,晾晒时的情景十分壮观。最后用踹布石将布滚压平整。
  清代嘉定籍大学者王鸣盛诗云:“一九二九征雁飞,三九清霜秋叶稀,四九夜眠如露宿,催裁药布制寒衣。”生动地描绘了家乡百姓以药斑布制衣的情景。   就地取材的染布原料,使江海地区染织业迅速发展,并逐渐成为全国知名的产地。蓝印花布的工艺由安亭、苏州及南通传遍了江苏各地区,形成了以江苏为中心的主要产地,产品除供应本地外,还畅销各地。
  变幻无穷的蓝与白
  明清之际,药斑布普遍流行于民间,现代所见蓝印花布的样式,多数为明清的作品。这些以蓝印花布制成的蚊帐、被面、包袱、头巾、门帘等生活用品,朴素大方、色调清新明快,图案淳朴典丽,曾深受欢迎。因此,染坊业一度成为地方上的显业。笔者所在的嘉定古镇,一位七十八岁的季姓老人,曾向笔者描绘过他儿时所见的蓝印花布染坊,规模最大的森茂绸布庄占地千余平方,晒场上十几米高的染布挂在那里在风中舞动的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蓝白两色所创造出来的淳朴自然、千变万化、绚丽多姿的艺术世界,曾让儿时的他眼花缭乱。
  蓝印花布的纹样图案来自民间,反映了百姓所喜闻乐见的题材,寄托着他们对美满生活的向往,其中不乏民间故事、戏剧人物以及由动、植物和花鸟组合成的吉祥纹样,尽情抒发了民间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上海本属吴地,蓝印花布纹饰不可避免地有着苏州纹样的印痕,并融进了刺绣、剪纸等同类民间艺术的优秀图形,品种多,形式广。图形分蓝底白花、白底蓝花、蓝白底相交的多种艺术风格,在简单的蓝白两色中,创造出千变万化的艺术造型。
  今年春天,笔者在沪上某出版单位供职的友人想为一套文化丛书设计书套,他想到了蓝印花布,想把蓝与白的元素运用其中。他要求笔者提供若干蓝印花布纹饰。笔者带他去马陆镇的退休历史教师徐振保府上,徐振保是民俗文化的爱好者、收藏者,藏有的蓝印花布虽不能与南通的吴元新比,却也足以让我们目不暇接,花卉、蝶恋花等纹饰堪称秀美。更重要的是,徐振保收藏的这些旧时染布全来自上海郊区,显示着上海地区蓝印花布的特点。徐振保告诉我们,他的这些印有吉祥如意的被面、包袱、头巾、垫被单,不仅用于日常生活,有的还是上海郊区姑娘出嫁时的压箱布,以寄托世世代代的情感和希望。
  不仅仅是梦
  蓝印花布的美丽,让我们欣喜。蓝印花布的美丽是上海所创造,又让我们倍觉骄傲。
  清代诗人朱彝尊有诗云:“练江风物最牵怀,药布筠筒布满街。”诗中“练江”是嘉定别称,“药布”即药斑布。诗人笔下的“布满街”是一种何等的盛况啊,那种江南风韵那种水乡意境在我的想象中,真如梦幻一般!
  可惜这种骄傲和梦幻般的欣喜又常常伴随着失望和沮丧。很长一段时间,“抹灰药而染青”的蓝印花布在她的起源地几乎绝迹,即使是新品也难觅寸尺!嘉定州桥老街没有,安亭也没有!
  当年醪城(嘉定别称)规模最大的当数森茂绸布庄,老板朱石麟,地点在今嘉定州桥一带。1937年日寇侵华,东大街、州桥一带破坏严重,嘉定的商业中心转移至西门,但染坊仍在原址。抗战结束后,染坊租给一个叫徐福林的,徐福林扩大了印染范围,除蓝印花布外,还印染其它色泽,直至“文革”前夕。染坊在“文革”前就消失了,但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染缸等遗留物还可以看到。
  优秀的传统文化和人类对美的向往是永不熄灭的,蓝印花布之树在这里枯萎,却在那里抽枝长叶并盛开妍丽之花,吴元新和久保麻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久保麻纱,日本人,早在半个多世纪前,久保麻纱在东京中国商品博览会上看到古朴而典雅的中国蓝印花布,从此迷上了这种传统的中国工艺品。多年后,她特地来到纺织师祖黄道婆的故乡——上海,在上海郊区收集蓝印花布,渐渐地成了一位中国蓝印花布的收藏家,并于1990年9月,买下长乐路637弄24号花园洋房,将底楼布置成中国蓝印花布馆,展示500余种蓝印花布品种。这是上海滩上首家由外国人士开设的家庭博物馆,也是迄今为止国内最早出现的蓝印花布陈列馆之一。馆内有清光绪十六年(1890)浙江宁波的蓝印面料、福建安溪的围兜,有光绪十八年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穿着的蓝印花布睡衣,有民国九年(1920)与民国十九年(1930)江苏南通与浙江桐乡的帐檐、被面与小车被,有近代南汇的蓝印花布被面。陈列馆的门帘、窗帘都用蓝印花布制作。蓝印花布制成的伞、裙、书包、钱夹、拖鞋以及其他工艺品也琳琅满目。
  1977年,久保麻纱带着专业摄影师到吴元新所在工厂订货,提出要看看中国的蓝印花布是否还原汁原味地传承。当时,那些摄影师为了拍印染制作,滚在地上,吴元新心里还笑他们怎么那么傻?穿着那么好的衣服,却滚在地上拍蓝印花布?离开工厂时,久保麻纱流着眼泪说:“我今天真正看到了中国古老的印染工艺在南通保持得这么完整,这是世界的遗产,中国的奇迹!我把工艺流程和主要工艺家的照片都拍了下来。回去后,我将把它制作成明信片,让日本人看看中国的蓝印花布。”后来,吴元新真的收到了来自异国的明信片,明信片的第一张就是他在刻版。
  中国蓝印花布让一位日本老太太痴迷一生,日本老太太的迷恋又让吴元新与蓝印花布缘定终身。世上的美丽总是生生不息的,蓝印花布亦然。
  蓝印花布,蓝印花布,在它的发源地消匿许多年的今天,我们终于看见它那如同青花瓷般的美丽又在故乡上空舞动。那被支起的长长的竹竿,晾满各色花样的蓝印花布,在微风中斑斓多姿地悠悠轻拂,满目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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