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小说 [逍遥游]

   俗语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若移用至《姚伯多造像》,感觉非常妥帖。名碑就如同名人,霸占了太多的目光和口水,想得见风采,不惜登高远行,先睹为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经典,很多时候存在人为关注的原因,大家都关注,就逐渐会变成经典。和时下的炒作有根本不同之处,具备真实的含金量。对于书家来说,既要善于发现经典,也要善于整理经典,根本上取决于经典的眼光。
   《姚伯多造像》是迄今所知最早的道教造像碑,成于北魏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四面雕刻,左上角残损。碑的正面上部雕有矩形龛,造像三尊。背面上部雕有两层龛,上龛造像一尊,下龛造像三尊。右侧雕姚氏兄弟五人供养像,左侧雕姚氏妯娌供养像,以简练的刀法勾勒凿镌出面相及四肢,神态生动、形致奇特。到了北魏中晚期,宗教结邑流行。为适应当时的社会现实,碑刻布局发展到线刻供养人的画像,分层排列的形式,并逐渐出现繁缛的装饰,进而刻出家族旅行图等场面,益加精美细腻,一直延续至唐代。《姚伯多造像》自发现之始,日渐声名远播。至少有两个“最”:一个是目前所发现的最早道像,二是字数最多的,仅碑阳就有624字,如此的长篇巨幅,非一般的平民百姓可为。评述造像系列,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
   按照惯例,一般先要介绍造像的出处和尺寸等形貌特征。如今在网上搜索一下,一些碑刻多长多高多重,可以一览无余。很多人对于规格仅仅作为一种常识性的数字指标,此外别无他用,实际上忽视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读帖时必须注意到,对宽度和高度了解之后,再计算字数,想象一下字形大小,否则始终对原碑缺少感觉。《姚伯多造像》高1.30米,宽0.72米,每行29字,除却供养像的高度,字形约在2~3厘米见方,常见的中楷大小。字形大小与风格相辅相成。徐渭和王铎、何绍基等人的巨幅作品缩印在咫尺之间,很多细节被过滤了。平时所见字帖多半是割裱的局部或一个缩小的整体,整体感被割裂了。观摩全拓可以寻觅到字形相互之间的呼应关系。读帖的过程实质是验证个人的还原能力。
   对于像《姚伯多造像》这种流传甚广的经典,不免存在人云亦云的情况,都高喊取法经典,但又有多少人真正理解经典呢?不好说。经典自然有难度。有时是良药,但“是药三分毒”,有时也可能变成“毒药”。是不是补药,要看个人的身子骨。牛顿曾说过:“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上。”实际上暗含了一个前提,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人必须也是一个巨人,否则很难站上去,极有可能摔下来,跌得鼻青脸肿。言下之意,先要确认对个人来说是否为经典,进一步思考在哪一方面有用?书家需要确立个人化视角,经典才能为我所用。
   理解经典时往往会存在一种惯性思维。晚清以来的北碑作品无疑有潜移默化的作用。要明确一点,时代背景已经大不相同了。过去是面对整个时代的限制性,体现了政治与文化的关系。文字狱和馆阁体等文化钳制政策对书法有限制作用,寻找资源的视角存在限定性,最终面对一个追求“变革”的时代。现实时代的市场经济对政治因素有解构作用。普遍的限制性已不存在。个性选择成为最主要影响因素,多半出于个人喜好目的。此外,如今的资源广泛性亦是当时所不能比拟的。
   若把前贤的碑学风格作品稍加梳理,几乎很难找到模拟错落支离、斑驳稚拙的风气,除了一个徐生翁。若把山野之气无限强化,容易变得粗陋。除非是像徐生翁这样一个真正的“山野之人”,从内心世界到外在环境都非常协调。内心功利膨胀,外表伪装淡泊,随意将一种碑刻写得缺胳膊少腿,比徐生翁还徐生翁,装腔作势而已。徐生翁的风格形成有时代的特殊性和个人的特殊性。毕竟时代不同了,而从个人角度来看,“大师的成功无法复制”。《姚伯多造像》的成形有刻工的作用,也有自然风化的作用等,要加以分辨。因为石质的原因,或者某几个字就是没有处理好,过于轻佻放纵,这些都可以舍弃。但凡以“野逸”见长者,其中相对规范的字形宜先掌握。任何一种碑刻的取法,要注重“相对有效性”,善取善舍,规范中的不规范,不规范中的规范,正中有奇,奇中有正。帖=甜,碑=怪,无疑是两个极端。东施效颦,变成僵尸,就走入了误区。至于“新碑学”之类,更是胡扯,远离艺术的本来面目。目的不是艺术实践,口号和包装而已。金农、赵之谦、吴昌硕、于右任、徐生翁等人立足碑学,面目各异,原因在于“底色”不同。个人因素属于“底色”,其次是要把握时代潮流,再次是掌握碑刻本身的特点。个人+时代+碑刻,三者相互作用。
   《姚伯多造像》整体上有一种慵懒、随意之趣。若按照时下的说法,就是“不装”。此时去汉未远,字形留存汉代淳朴古厚之气,宽博取势,拙朴潇散,不求整齐画一。用笔方圆兼备,藏露同用,字形修短奇正相杂,笔画方圆中偏互用,形体结构也与一般常见的楷书、隶书迥然有别,楷中兼隶,字形的大小和斜正变化,随意自然,拙中见巧、巧中寓拙,别具一格。从刻石中许多行款不齐、大小参差的情况来看,似未曾书丹而直接用刀代笔,自然天成、神完气足。临摹中要注意,随意不是随便,潇散与粗糙之间仅一线之隔,要把握好“度”。
   笔画简单的字形有时突出一二笔,特别醒目跳跃,如“云”字横画方正宽厚,与“ ”部分的尖利形成强烈对比。“玄”、“六”字的起笔点画破纸而入,先声夺人,“大”字的捺画奔放,弧度优美,“九”字横折钩斜势而出,显现出力量感。
   有些字形保留了隶书体势,如“东”、“风”、“陵”、“德”、“载”等字,与《石门》、《张迁》、《西狭颂》等可以对比。
   左右结构或半包围结构,不讲避让,宽博端庄,如“纯”、“缠”、“畅”、“超”、“远”等。
   有些字形的笔画或结构局部,猛然间感觉会很突兀,放到全篇来看,却极为协调,如“皇”字起笔撇画,“会”字捺画,“清”、“素”、“肃”呈上窄下宽的梯形,稚拙天真。
   字形含有一些草意,不经意中有很多变化,如“多”字中相同部首的处理,“波”字笔画轻柔,碧波细浪,丝毫看不见刀刻锋芒,“姚”字是典型的章草楷化之明证,“遘”、“机”二字用笔轻盈空灵,变化自然。
   以上都是选自碑阳的字例,两碑侧风格接近。
   其中有一些圆笔很醒目,如“宗”字宝盖头及“为”、“梵”二字行笔使转。有时暗合《爨宝子碑》,竖画出钩,如“令”、“舒”二字。
   上下结构的字形中,“京、忠、息”的上半部分偏移一侧,打破平衡,动态感极强。“照”字将四点底变成“火”,字态飞扬。
   “遵”字笔画密不透风,偏中求正,力量压往左侧,千钧一发,造险而又破险。“道”字“首”部向右偏移,增加了趣味性。“ ”不避让,字形舒展从容。
   从“徒”、“俗”、“像”等单(双)人旁字对比可以看出结构处理中的不均衡分割以及错落变化。此造像写刻匠心独运,从心所欲,信手而成,富于天趣。
   于右任曾将《姚伯多造像》与《广武将军碑》、《豆卢恩碑》并称,窃以为和《广武将军碑》之间尤似。另外,也可以和《中岳灵庙碑》进行读临比较,二者在成因背景方面渊源甚深。佛教传入中国,到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在民间普及开来,尤其是北方一代,造像蔚然成风。在当时的形势下,出现雕造以供奉佛像为“仪式”的石刻,后来的道教信徒也采用这种形式,于是出现了“道像”一类的造像石刻。关中地区道教极为流行,早在东汉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有“五斗米道”张鲁。北魏时期,出现了供奉“天师”的大族,其中就有寇谦之 《中岳灵庙碑》的书写者。从《姚伯多造像》中可以找出“矣、养、紫、胜、熙”等字例和《中岳灵庙碑》对比,体势接近。“熙”字四点底平行同向排列,点画成三角形状,此乃刻工简省之缘故,但这种处理无形中也显得很有气势。广而言之,碑刻中确实有很多“帖学”中不存在或者无法表现的美。
   相较而言,碑阴字形笔画明显细瘦一些,轻柔飘逸,虽然气势、力度看起来比不上碑阳和碑侧的点画,显得漫不经心,但气息绵绵不绝,别具丰神,含蓄内敛,耐人寻味。
   回顾来看,自西羌大姓的宦官王庆时于太和十二年(488年)造立《大代晖福寺碑》之后,造像题记之风大开。《魏文朗佛道碑》(424年)是魏太武帝灭佛以前未被毁掉的非常少的碑刻。由于灭佛非常彻底,而道造像再次出现,已经是70余年后,孝文帝迁都洛阳前后。此时渭北地区出现了很多加工简单,少有装饰,多以发愿文为主的道像。《姚伯多造像》正是在这一风气下应运而生的。自重现天日起,就影响了众多书家,至今取法者不绝 一种碑帖被历史认定,被书家追慕,没有时代的限制,就是真正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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