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等|梦旅人

梦旅人 小时喜欢抽茧剥丝吃橘子,它的结构吸引着我。后来曾写过八个字的一首诗: 橘瓣知籽,而后绝望。 晶莹、浆液、小囊、欲分还连、团结、瓣膜、泪滴形状的籽,甜里包裹着的凝固的苦,橘皮的连续与断裂。于是觉得橘子也是个有苦衷的橘子,它陷在这样一场精彩的结构里走不出去,既酸且甘且苦。 苹果和梨,结构没有这样复杂和精彩,既憨勇也平和大气。单颗的葡萄也不能。在我儿时接触到的水果里,能和橘子在结构上媲美的,大概就只有万千宠爱收于心的石榴。刀走偏锋穷究其极,于是想象到一个希望摆脱自己的橘子,知道自己是精彩的而又想摆脱这种精彩,向另一重结构/世界里去。但这样的一瓣橘子,有一天摸到自己身体里有一颗籽。它慢慢地摸,用多汁而富弹性的身体去感觉那颗籽,它如此硬、凸起、完整。不是别的,而是这样的一颗籽令橘瓣绝望,因为它突然意识到那颗籽被编排了与它一模一样的密码,它的现实同时成为它的过去和未来,事实上从来也是如此。生命会按照上帝设定了的密码发展,仿佛上帝爱给谁一个母亲的角色,谁就得承担那角色里的甜蜜和痛楚,比如关于重复的痛楚。遗传带来希望和自我满足,但也带来重复的痛楚,即使是对一颗精神分裂的橘子来说。 橘子的金色总令人想到暗夜。其实这金是金红色,换个词是橘红色,小时又叫它金黄色,一套十二支尼龙彩色画笔里最爱的就是它。反而长大后看到真正的金色,有种不再与童年相关的昏沉。顿时失望,因那是一种丧失了的颜色。橘子的金色却是暗夜里静谧的勇气,闪烁在一些阔大的黑暗团块彼此遮掩不住的地方。2003年写过一首与流逝和勇气相关的诗,送给爱人,就叫《金桔》: 你沉沉睡去向暗夜里的金桔/我们食蜜为生的日子搂坐在里面/你看那种子洁白,不肯泄露自己 我漂向黑暗中的那些金桔 金桔金的鬼/夜晚脱光衣服,指着肚脐说/它们都在这呢,小小金火苗起舞/亲爱的,你看它把自己保存的多好。 整个三月,我们在草地上吃橘子 一对恋人的日子曾经团团围坐如金橘的橘瓣,但如今其中一人睡去了,曾经的、也是未来的秘密鼓在一颗颗洁白的种子里,硌着那些柔润的日子。在二人的空间之外,是广阔无边的暗黑的空间,毫无着落,一颗颗这样的金橘滚动、漂浮在这样的空间里,是尘世所谓幸福的“结点”。金火苗是种子之外的另一个秘密,是它将橘瓣团聚起来,即使金橘在这暗黑空间里折堕、无着,但只要它保存着这金色的火苗,恋人两个就还有继续纯洁地热烈下去的希望。金色的火苗,炽烈的、易消逝的、摇曳的、需要捕捉和扑闪的……而这无尽漂浮的暗黑空间,着落在我们的世界里,就是三月和草地、眼前物。 和体认事物背后存在的阔大空间相比,重新承认眼前的事物或许更不容易。不经意间的流逝并不需要勇气,但定睛于流逝,并在流逝中持续幻想,则需要勇气。洁白而致密的橘子,牢牢将我们咬住的洁白的牙,其勇气只是天然的。认知它而将它裹覆于己身内部的橘瓣,更见勇猛。 因此喜欢那种一握满手的橘子,它们的橘瓣更丰润,它们悬在枝头由青转黄的时候最迷人,尤其在黄昏将近,它的青中之黄在夕阳里继续聚着暖意,在同万事万物一起堕入黑暗之前。我在安达卢西亚的橘子城遇见过一些这样的时刻,那是另一句诗了: 在这里,西方就是/瓜达基维河西向的水/是青橘携带夕暖/入夜的一面。酒后叶名言 酒后吐真言,已经吐腻了,改酒后吐名言了。 什么叫名言?名人说的语言就叫名言。但也不尽然,名人要不说难道就没名言了么?名人在没学会说话之前谁说他就是名人了?不是名人就说不出名言了么?有些名言不也跟谎言差不多么?甚至比谎言更欺骗。 我的强硬理论就是,有时想引用一句名言,一时又想不起是哪位名人说的,想不起谁说的只能算我说的了。我虽然不是名人,但我爱使用名言,喜欢借名人的嘴开牙,久而久之,落一病根,不用名言不会说人话。可能是我在精神世界里过于跟名人打成一片了,在现实生活中谁也打不过。 一次,一女人用一句接近名言问我:咫尺为何天涯?我答:因为近在身边的媳妇比近在身边的你更近。她说:那好,远在远方的我比远方更远。于是,丫去了魁北克。 有一回跟朴树喝酒,小朴基本上大了,我不基本上也大了,就给他吐了一句名言:昨夜西风凋朴树,独上青楼,望尽春秀路。小朴说:这词儿真好,我尽快给它唱成歌,下一个专辑用它当主打。 媳妇特爱看韩剧,有次我喝得微高回家,韩剧里的女主角正问男主角:你觉得我是什么性格?媳妇不知道哪根儿筋错位了,也突然这么问我:你知道我什么性格?我脱口而出美国大文豪爱默生的名言:性格就像一首离合的诗,不论顺读、倒读,还是交叉读,都是一样的。媳妇以后再也不敢问我这么艰涩的问题了。 我个人以为,名言的魅力就在于,一言既出,立马将对方所有的想法都封死,让听者所有的感觉都停顿。一句伟大的名言,就是要让别人在里面呆一辈子。 记得八十年代末,跟一个酷爱古典诗词的西郊八角地区的女文青喝酒磕宋词,她说:一曲新词酒一杯,走了这杯!我说:小园香径独徘徊,你怀过吗?她限时崩溃:你鸭太狠太绝了,没这么玩宋词的!自此,没有女的再敢跟我磕宋词。
  最近,听张弛酒后吐了一道名言,我在他的名言里呆了一小时才转出来。老弛的名言写于北京雨夹雪时分――回笼觉比回锅肉还香。这使我想起,我们管北京阴雨的夏天叫夫妻天――夫妻天让夫妻做了一天,把天都做塌了! 护花使者伤不起 美国总统奥巴马,刚在G+上说了句啥,只见“沙发板凳”,500条回复尽是中文,还是汉学家看不懂的�丝体。全世界都晕了。 原来是防火墙被一个大学生给破了……不用翻墙了。冲啊……奥巴马这下后悔了吧,信息一旦自由,生态平衡瞬间打破,会吓到你的……月有阴晴圆缺,微博覆水难收,此事古难全,又称伤不起。 伤不起,伤不起,想你想到昏天黑地。 我就觉得这歌有点耳熟。闭目凝神检索一番,坏了:整整一天我左耳朵都响着《伤不起》,右耳朵却停在《护花使者》上面,两脚踩着同样的鼓点,脑袋里两台打桩机。一台是女的,一台是男的,干柴烈火,都不是省油的。我想起了楼下的邻居,礼拜一晚上十二点半,他抓狂了,他说:“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啊?” 难道两首歌一样?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好,为了真相我去搜谷歌音乐。我忘了还开着翻墙软件,谷歌就说:对不起我们不支持您所在的地区。翻译成汉语就是:外国也有防火墙的,中国人要防反动色情,外国人要防免费听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话说我立马回到国内,让谷歌把他们找出来,谷歌就照办了。一个女的,大陆妹,为男朋友抓狂,成天刷微博,捏着山寨手机蹦迪。一个是香港男的,已经结婚了,老婆是前亚洲小姐,英语和粤语说得一样好,他就是高帅富本人。两首都是快歌,然而一个紧锣密鼓,像镀了金的发动机;一个摇头摆尾,像刚出生的小兔崽子。我怎么就把它们扯到一块了呢。 这是两个世界啊,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两首歌不一样啊,除了鼓点,其他一切都偏离了记忆。而记忆是中老年人的身份证,除了记忆他们身无长物。在记忆的档案馆里,千万个男女,不分籍贯和出身,踩着一样的鼓点,在沙滩上慢跑,在夕阳下蓦然回首,各种华丽转身,忽而又跳起舞来,边跳边唱,抒发着蓬勃的性欲。而鼓点就是生命的发动机,两个世界,一样的繁华。 而这一派繁华也终将散去,浪漫情人李克勤,有一天也是要办老年证的。 想当初,我同学为了K歌,硬是学会了上百个粤语单词。 现在大陆人有钱了,还是娶不到亚洲小姐,只能去香港抢购奶粉。 等大陆妹也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昏沉,香港人会偷渡来北京暂住吗? 我估计李克勤老了也不办老年证。不是中央不给办,而是伤不起。 谁不想青春永驻啊。干柴烈火,尽情地做各种傻事、翻墙、吃地沟油火锅唱红歌,在百度贴吧里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要是能重活一次,每天早晨7点去四惠挤地铁都行吧。然而这是无可抗拒的。奥巴马多大的官,头发不也白了么。 20年前的亚洲小姐,早早退出江湖,知书达理,孝敬父母,抽空打网球做Spa,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了。除了钻戒,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闪光点了。她还骗大家说这就是幸福,笑得跟广告似的。 这些精神抖擞的女的、男的,还有奥巴马,跟吃了唐僧肉似的,在手机屏幕上舞蹈着。有的人卖了肾,杀了人,就为了买这么个手机。中关村、三里屯,从中得了利益,因此也一派青春的气息,高楼啊什么的,也跟广告似的。而广告是惟一不用翻墙看的东西。
  它自己就是墙,它玉树临风,是为了不让人看见里面的老头老太太:他们脖子上挂着老年证,聚众练习气功、秧歌、交谊舞、步伐缓慢、深色凝重。冬去春来,又少了两位。此事多么尴尬,真心伤不起,还是拿防火墙拦起来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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