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被篡改【篡改②】

  第五章:暗室   鱼缸里的女尸,是龙东大楼1002室的住户,在这幢住了500户人家的高楼里,也许没有一位邻居能够叫出她的名字,否则不会尸体在水里泡了好几天也没有人关心。
  黑搜查了死者的卧室,除了堆积成山的化妆品和琳琅满目的衣橱,作为一个单身女人,在她的房间里居然没找到一张照片。
  黑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私人物品堆放杂乱的卧室之中,床上却是一丝不苟的整洁,两只刻意被摆乱的枕头,是有人伪造现场最有力的证明。
  他继续在卧室里一寸一寸地搜查着,他坚信自己的直觉,凶手绝不可能让所有的证据都销声匿迹。
  突然,死尸所在的鱼缸发出一记闷闷的声响,尸体在水里诡异地翻了个身,泛起一片混沌的污水。
  黑心中一怔,莫非是诈尸……
  他放下一张从梳妆台上拿的健身卡,望向客厅的鱼缸,发现原本静伏的尸体浮出了鱼缸的水面。
  原来虚惊一场,被黑触碰过的尸体,由于肿胀,自己浮了起来。
  这点似乎触动了黑敏感的神经,他再度来到床边,将手掌插入床垫的下面,似乎没有发现,于是他将脸平躺在床上,把整个上臂插入床垫的更深处。
  他脸上终于有了浅浅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低头抽收回手臂的时候,黑发现地板的缝隙间,露出一根短短的头发,虽然房间里没开灯,但被染成了棕黄色的头发还是非常容易识别的。
  龙东大楼下又是一阵警呜呼啸,看来接到黑的报警电话,方才楼下办案的警员们又折了回来。
  那根棕黄色的头发,就像一针兴奋剂注入黑的体内,不等警察上楼,他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杀人的第一现场。
  梳妆台上,那张不起眼的健身卡,在黑关门的一霎那,也被风吹到了地板上,飘进了橱底的最深处。
  翻过一页,笔尖在空白页上停留良久。
  宁夜突然像被附身似的跳了起来,推开稿纸,将手中的笔丢开。
  今天的宁夜十分反常,他用力按住太阳穴,感觉里面似乎有另一个自己欲破壳而出,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精神疾病。
  今天的写作状态和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一直主宰情节发展的宁夜,今天却不受控制地撰写着他的小说,双手仿佛在另一个大脑的操纵下,自己书写出新的章节。
  事实上,梳妆台上的那张健身卡,是宁夜故意留下的伏笔,他预先构思的大纲,是让“黑”顺着这个线索下去追查凶手。
  谁知,成稿的情节竟是“黑”做出了出乎作者意料的动作,竟无视留下的线索。
  这是多么诡谲的一件事啊!
  笔下的小说人物,仿佛脱开了作者的缰绳,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
  怎么可能?
  宁夜自嘲地笑了笑。
  在疯狂的创作状态下,宁夜的脑中只有自己的小说,连医院里重伤的女儿都抛之脑后。
  那个偏执疯狂的作家丈夫,似乎又回到了这个家里。
  今天的灵感乍现,让宁夜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筋疲力尽的宁夜重新抖擞精神,揉了一把疲惫的脸,再一次坐回文稿前……
  “只有我才能决定‘黑’的生死!”
  七点十二分。
  张积被孟大雷从相亲的现场揪了出来,孟大雷将几张打印出来的文件塞进张积的怀里。
  “老孟,你小心点我的新西装,别把油墨弄我身上。”
  “你小子!这么大案子在身上,居然还跑去相亲。”孟大雷在车顶挂上了警灯,车如离弦之箭直冲东区。
  “你悠着点开,急什么!”张积死死握住车门上的把手,问,“老孟,是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看资料。”孟大雷怒视前方,恨不得把油门踩穿。
  张积抖开胸前的文件,才看了两行,面色骤然凝重,问道:“老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那是在我们见她之前?”
  “没错。”孟大雷咬着牙说,车在他的操控下,又加速冲了一个红灯的路口。
  张积歪着眼珠,作冥想状说:“记得当时我提过这事,凌薇小姐居然只字未提?”
  打印的档案上,上泰大厦里那位淹死的死者,在他死前曾有人致电接警中心,预告他的死亡消息,而接报警电话的人正是凌薇。此外,另一位离奇死亡的底层跳楼者死前,也接到过类似的报警电话,而此位死者恰好又是凌薇的隔壁邻居,两起事件都与凌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追查两起事件的报警电话,都来自于东区一家名为“风行”的快递公司。
  “你知道什么!”孟大雷满腔的怒气并非因为凌薇没有�他说起这事,而是凌薇连危险都不顾,居然只身前往调查。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刻没有想到他,等于表示她的心里还没有孟大雷。
  两人不发一语,孟大雷专注地开着车,张积给刚才相亲的�象发着短信,解释突然离席的缘由。
  汽车驶抵快递公司所在的路时,孟大雷摘下警灯,放慢了车速,在路灯光晕下依稀看见了“风行快递”四个大字。
  快递公司里透出昏暗的光线,孟大雷先伏在门上听了听动静,而后敲了三下门。
  “谁呀!”一个男人在里面高声问道。
  “开门,有急件要发!”孟大雷说着,示意张积做好撞门的准备。
  “明天再来,今天关门休息了。”门里的声音虽然这么说,但明显声音朝着门边在移动。
  “不行啊老板!我加钱给你,无论如何你今天要收下我这件。”
  孟大雷后退一步,他已经能听到门后靠近的脚步声了。
  门开了一半,一位年轻人警觉地挡着路:“你们要发的是什么急件?这么晚了才来……”
  不等年轻人说完,孟大雷递了个眼色给张积,他胖硕的身体直接顶开门,张积则三下五除二将年轻人的双手反擒到了背后。
  “你们干什么!”年轻人刚想大喊“救命”,被张积一把捂住了嘴,随后张积将自己的证件出示在他面前,年轻人便不再挣扎。
  孟大雷在十来平方米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年轻人的身边,示意张积放开他:“你是这家快递公司的老板吗?”
  “是啊,出什么事了,警官?”年轻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沫。
  孟大雷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必须如实回答。”
  年轻人看了张积一眼,点点头。
  “今天,你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位坐轮椅的姑娘?”
  年轻人想了想,答道:“有过。”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问了些奇怪的问题,然后我给了她一个常客的地址,她就离开了。”
  “什么地址?”
  年轻人走到桌子前,怯怯地抄下一个地址递给孟大雷。
  扫了眼地址,离这里并不远,孟大雷疾步朝外走去。
  “张积,先把他带回局里,详细问问报警电话是怎么一回事。”孟大雷把车钥匙留给了张积。
  “哎!老孟,那你去哪儿啊?”
  孟大雷甩开膀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风行快递公司。
  门铃响了好几声,凌薇从门外也能听见。除了门铃声,她还听见了脚步声,那是有人在房间里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房门,可是脚步声到了门边就消失了,迟迟不见有人开门。凌薇不由紧张起来,她分明 感觉到猫眼后面有只眼睛正盯着她。
  于是,她又按了一次门铃。
  门依然纹丝不动。
  凌薇很能理解一位父亲的心情,面�造成他女儿现在这种状况的肇事者,没有开门冲出来破口大骂已经算是克制的了。
  �于闭门羹,凌薇是有心理准备的,她打算就此离开。
  轮椅没滚出几轱辘远,大门打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中,挤出一张倦意满容的脸,凌薇认得他正是女孩的父亲。
  “你有什么事吗?”男人眼神警觉地扫视着凌薇身后,生怕还有其他人似的。
  “您是宁夜先生吧!”凌薇又将轮椅转了回来,“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医院见过。”
  见凌薇靠近房门,宁夜无礼地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就像容易受惊的动物,好似在他眼里,凌薇就是一头凶猛的狮子。
  “你干吗?”防盗门里传来发问声。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如此恐惧?
  “宁先生,我刚去医院看过您的女儿,顺道来探望一下您,还有件事想问问你,方便开门吗?”身为接警话务员的凌薇,声音带给人无比的亲切感。
  “就你一个人吗?”门开了大半,宁夜仍保持着戒备。
  凌薇注意到宁夜身后的房间里,大白天竟拉着窗帘,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余光中的走廊窗户外,阳光明媚。
  在两人之间犹如划着一条看不见的黑白界线,凌薇徘徊在黑暗边缘,不知前方会有怎样恐怖的事件正等待着她。
  凌薇想知道,连住院的女儿都可以不管不顾,只敢龟缩在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令血浓于水的父亲也胆怯?
  终于,厚重的门在凌薇身后关闭,里面的门框上,挂着十几把锁,明显都是后来才安装上去的,宁夜将它们一一拴上了。
  宁夜转过脸,露出狰狞的笑容,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把菜刀,在暗黑的密室中说道:
  “如果你来找我是别有企图,就算你是个坐轮椅的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第六章:交织的世界
  黑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这种特殊的能力从何而来,是否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着同类。知道他这种能力的人中,都认为拥有这种能力是上帝的眷顾,羡慕不已。
  七岁时,在过年吃团圆饭的饭桌上,黑从摸着他头故作疼爱,并�他赞不绝口的舅妈眼中,惊愕地看见,舅妈在家里�弟弟说自己读书笨,是废物的场景。
  九岁,黑从去世的奶奶眼中,找到了让全家人争夺的存折和密码的下落,所有人在家密谋遗产的�白,几乎让他的头炸锅。
  从那天起,黑高烧了整整一个星期,醒来后,他发现那些发自他人内心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拥有这样的能力了,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一个九岁男孩,不该活在别人黑暗的王国之中。
  可是,父亲在同年去世,矮小的黑踮着脚尖,在殡仪馆看父亲最后一面,但父亲微闭的眼眸中,再一次闪现出那位他敬爱的父亲生前不堪的私密隐私:婚外情人在谈论着自己,以及世界上另一个管他父亲叫爸爸的男孩。
  尽管只是片段画面,却已经深深刺伤了一个儿子幼小的心,他纯洁的心灵满目疮痍,不再洁白纯真的灵魂上,从此不断结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疤痕,难以痊愈。
  那一刻,他知道,他不再是个普通人了。
  这并不是超能力,而是恶魔的诅咒,与他不可回避的命运紧紧相连。
  黑并未离开龙东大楼,掌握真相的他正一步步地逼近,坠楼小女孩的惨死原因,和他自己童年的阴影如出一辙,也许当初的自己也该这么死掉,可惜他没有小女孩的勇气。
  曾经年幼的他什么都没做,而现在,他该为小女孩做些什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飞起右脚,大力地踹开了龙东大楼1502室的房门。
  “门”字还没写完,笔尖戳破了稿纸,黑墨渗透几层纸,化开一圈乌黑的圆。
  冥冥中,有种不祥的预兆压将过来,宁夜头皮阵阵发麻。“黑”打开这扇门就等于宣判了他自己的死刑,这位如同伴侣般亲密的笔下主角,即将上演在宁夜书中的最后一幕了。
  当“黑”在小女孩和鱼缸中的女死者眼中多次看到了棕黄色头发的女人,以“黑”的经验,早已猜到了那是小女孩的母亲,宁夜为她起名叫“华榕”。
  “黑”捕捉到的影像中,1002室的女死者亲吻的女人正是华榕,这个吻的背后包含了多重含义。女死者的房间里竟没有一张生前的照片,一个女人没有照片代表着什么?
  要么她没有过去,要么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过去。
  一切都从那场手术后改变,那天起,“他”变成了现在的“她”,宁夜称她为马玲。
  马玲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接近华榕,因为华榕是一个同性恋。尽管华榕已嫁为人妇,还有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但华榕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总在伺机蠢蠢欲动。
  变性整容后的马玲,故意搬进龙东大楼,以全新的女性身份找机会引诱华榕,�华榕知根知底的她很快就得手了,楼道里充满欲望的热吻,是她们不耻行为的开端。
  热情澎湃的华榕完全没发现楼梯道转角处,她尚且年幼的女儿,正穿着睡衣站在那里,望着妈妈同一个陌生女子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晶莹的泪水在女孩脸上流淌,她强忍着不哭出声音,把随身的观音玉坠放进嘴里,死死地咬住。
  那位陌生女子看见了女孩,偷偷地朝她笑了笑,就像在说:你心爱的妈妈是属于我的。
  马玲眨眨眼,用一根手指抵在了嘴唇上,女孩觉得这个阿姨的脸好丑好丑,她用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往家里跑,连那只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最心爱的猴子玩偶都不要了。
  故事到这,宁夜不禁联想起自己的处境,往往一个悲惨的家庭,深层次里总隐藏着病态的种子,催生它发芽的条件成熟时,往往就会将这个家庭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宁夜将这部小说作为自己生活的警示,挽救悲剧的发生,妻子和女儿才是他人生的意义所在。
  而小说并不是朝着人们的愿望发展,在华榕内心滋生的畸形爱情,自然会衍生出恶果,当马玲用她们之间的关系威胁华榕时,华榕知道了这一切全是她的预谋,马玲不拆散她的家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有她死,才是了断的方法。
  在还不开放的社会关系中,为了保全自己隐藏多年的真实性取向,华榕愿意作出很大的牺牲。整件事剩下的唯一知情者,是自己的女儿。
  在杀死马玲后的第七天,华榕的女儿坠楼身亡。
  很明显,这个女人已经作出了抉择。
  弄清了案件真相后的“黑”,也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
  换掉那几页弄脏的稿纸,宁夜刚要提笔疾书,发现已经是公司上班的钟点了。他急忙将新鲜出炉的稿纸装进牛皮纸袋,仔细封袋,在印有“风行快递”的投递单上工整地写道:上泰大厦巨狮文化夏文彬主编亲启。
  宁夜拎起话筒,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每天这个时候,宁夜都会打这个电话,因为夏主编要求第一时间了解小说的进度,而治疗女儿所需的医疗费,全指望这篇小说的稿酬了。
  “喂!是小陈吗?今天又要你跑一趟了,麻烦来我这里取一下件……”   上一次徒步跑这么远的路,还要追溯到大学时代,那时候的老孟还只是小孟,在学校里只要提起一千米长跑,无人不知打破市长跑比赛记录的孟大雷。那时他的梦想是毕业后能够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站在万人瞩目的跑道上,自己的名字响彻耳畔。
  现在想来,年轻时的想法太幼稚,一个参加工作后的成年人,梦想就会同他还清房贷的日子一样遥不可及,只有在停歇脚步的时候,才能奢侈地回忆一把当初不计后果的疯狂想法。
  孟大雷依然踏着长跑教练告诉他的节奏,用鼻子吸气,每三步换嘴巴吐一口气,他身姿依旧,只是不再如当年那样有用不完的体力了,岁月不饶人啊。
  好不容易跑到了目的地,孟大雷的肺都快冒烟了,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撑着膝盖一个劲地喘粗气,嘴里骂道:“想当年这点路,老子也就4分20秒搞定的事情……”
  他缓缓扬起身子,身旁的高层居民楼点着星星灯火,孟大雷观察了一下楼房的外形和地势,坐电梯来到了他找的楼层。
  一路上,他都留意着坐轮椅的路人,生怕和凌薇擦肩而过,虽不确定快递店找到的地址百分之百与案情有关,但孟大雷还是出于职业本能,把手按在了后腰际的枪套上。
  突然,孟大雷胸口一紧,像被人在胸前绕了几十圈的麻绳一样,一口气透不上来,整颗心好像就快跳出来似的。左肩的灼痛感,把孟大雷的眼泪都快逼下来了。这种感觉上次在凌薇家也曾有过,当时他硬扛下来了,什么都没说。
  他呲咧着牙,几乎是靠右半边身子拖着左半边身子出了电梯,近乎虚脱地拼命吸着空气,待呼吸稍稍稳定后,他敲响了要找的那间房门。
  “是谁?”房间里的声音很警惕。
  “我找人,王蓓红是住这里吗?”孟大雷移动到了房门开启的一侧,手里紧紧攥着枪把。他发现头顶上,正有只视频摄像头�准自己。
  “你找错人了,快走吧。”
  一时间,房间里的脚步一阵混乱,低语声和纸板箱搬动的声音混杂交错。
  孟大雷知道里面的人从摄像头里,看见了他的枪,索性明人不做暗事,孟大雷雨点般的拳头砸在了门上。
  “警察,开门!快点开门!”孟大雷的喊声掺着几分干涩,显得力不从心。
  隔壁邻居闻音打开了门,看见了孟大雷手里的枪,惊呼一声又退了回去。
  “关好你的门,赶快替我打报警电话……”
  孟大雷话音刚落,房门从里面打开,伴着巨大的冲力,门板和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直奔安全楼梯。
  “不许动,否则开枪啦!”刚要瞄准,眼前一片模糊。
  孟大雷只得放下枪,踉跄着追赶上去。
  陡坡而下,一级连一级的楼梯第一次让孟大雷感到恐惧,他咬紧牙关,死死不放前方的脚步声。
  疑犯每个脚步声就像发令枪声,撞击着孟大雷的心,他不由再次加快了速度。
  一个近乎疯狂地逃窜,一个不要命地追击,在鲜少有人涉足的安全楼梯里展开着,如同孟大雷当时选择走上刑警这条路,同样也是少数人才有勇气去做的事。
  就像跑步,他喜欢无所阻挡的事业,前面的人迟早是会被赶上和超越的,当荣耀时刻来临时,筋疲力尽的畅快都变成了天堂般的享乐。
  追出大楼,疑犯已成为了远处的一个黑点。
  孟大雷试图拦下一辆路过的两轮轻骑,可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打着手势,命令着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赶快追赶前面的人。
  孟大雷抬起一条腿,刚想跨上后座,整个人僵直得像根树桩,毫无保护动作地栽倒在柏油马路上,他的右手就快把左胸的衣服扯烂了,他右脸颊和额头上,全是在几层顶灯坏了的楼梯道里的擦伤,孟大雷顽强地向着疑犯逃跑的方向爬了几步,终于长吐一口气,憋着劲的肌肉松弛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
  年轻人不知所措地捂着脑袋,听着地上的人反复念叨的一个名字:凌薇。
  第一次,孟大雷没有倒在终点线上。
  一盏幽幽的小灯,在地板上照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圆,宁夜和凌薇犹如一�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员,正演着�手戏。
  凌薇面不改色镇静自若,就像没有看见宁夜手中的菜刀一样,责问道:“你的女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可你却躲在家里窗门紧闭,不顾女儿的死活,这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吗?”
  宁夜垂下头,明知故问道:“小樱醒了吗?”
  凌薇往前移动轮椅,抬头正视着宁夜的眼睛,她能看到他眼眶中密布的血丝:“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居然舍得这样�待亲生女儿。”
  宁夜痛苦地扬起眉毛,说:“只有这样,小樱才安全。”
  报假案的真相凌薇尚未从宁夜处弄清,谁知宁夜本身却有着更大的谜团,被窗帘围裹得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宁夜正经受着古怪离奇的曲折事件。
  宁夜领着凌薇走进书房,他们开门时只发出了极小的响动,宁夜拨撩起窗帘察看了一下外面,才放心地按下了灯的开关。
  凌薇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有些受不了,她右手作�望状,抬头问宁夜:“有人在监视你吗?”
  “如果我发誓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哪怕是个荒诞的故事,你愿意相信我吗?”宁夜用充满诚恳的目光看着凌薇,等着她的回答。
  出于�自己直觉的信任,凌薇点点头。
  宁夜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沓报纸,社会版面上的几则新闻被黑色记号笔划出了大大的圈。
  “你先看看这些凶杀案的报道。”宁夜将报纸推给了凌薇。
  报纸上全是新近发生的几起离奇死亡事件的报道:一件是从一层坠楼死亡的出租车司机,另一件是淹死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图书主编,前者正是凌薇的隔壁邻居唐泽森。
  一篇篇的报道全是看似自杀的意外,调查始终缺乏结案的证据,凌薇不明白这和宁夜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是你让快递店的店员打的报警电话吧?”宁夜的声音辨析度很高,凌薇听得出打电话的人不是他。
  宁夜在写字台后的转椅上坐了下来,承认道:“是的。一开始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当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我已经置身在了危险之中。”
  凌薇耐心聆听着,不愿漏过一个字,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宁夜将要说出的内容,是她无法想象的事件核心。
  宁夜从一沓报纸中抽出一张,指着他画的那个黑圈里,缓缓地说:“所有的事情都从这里开始。”
  黑圈中的报道,是讲述一起在家中自燃的死亡事件。
  这曾是宁夜新小说里的开篇案件,可这个构思在给夏文彬主编看过之后被否决了,他就是那位报道中暴毙办公室中的死者。当天,闷闷不乐的宁夜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和健谈的出租车司机聊起了自己的新小说,出租司机给了宁夜不少建议,两人像一�久违的老友,在短短的路程上,宁夜就构建完了自己日夜冥想三个月的小说,感激之余宁夜偷偷记下了仪表盘前工作牌上的司机名字和工号。
  “他叫唐泽森吧?”
  凌薇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死去的人竟都和宁夜的新小说多少有点关系,但就像第一起案件发生时的宁夜一样,凌薇也不信真实世界里会发生和小说中一样的事情。   接着听下去以后,凌薇的态度变了。
  第一个发生意外的人是夏文彬主编的助理编辑,这位编辑总是头一个看宁夜文稿的人,而他却莫名其妙被烧死在自己家中的浴缸里――这正是宁夜创作的死亡场景。这一巧合,让宁夜感到震惊,他考虑报警,又生怕是虚惊一场,于是让快递的员工替他拨打报警电话,那位和宁夜熟识的员工已经打算辞职了,所以就算警察追查起来,查到了快递公司也不见得会深究下去,毕竟如果没有发生命案的话,一通恶作剧的预告电话还不至于被通缉。
  可出租司机唐泽森的死如约而至,就像小说中那名如风筝般的红衣小女孩,如出一辙的堕楼事件,死者依旧是宁夜最新小说的知情者。
  主编夏文彬是第三位死者,他陈尸的方式,和宁夜小说中的女死者马玲异曲同工。
  凌薇忆起了那通报警电话,报案人在电话中还不小心说错了案发的大楼,凌薇看了宁夜的报纸才知道,如电话中所预告的惨剧已经发生了。
  “我还打过电话提醒他,他笑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唉!要是我过去一次,或许主编就不会死了。”宁夜痛苦地把头埋进了双臂之中。
  “如果你告诉我这些都是意外,我绝不相信!”凌薇开始坚信所有死者都是被谋杀的了。
  显然宁夜和凌薇的观点一致,否则他也不会在房门上加了那么多锁。宁夜告诉凌薇,他尚在创作的新小说常常会发生奇怪的事情,情节无缘无故与设想的不同了,自己笔下的人物不再驾轻就熟,宁夜翻看写完的部分,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作品。
  宁夜一脸古怪,轻声在凌薇耳边说:
  “我感觉整本书就像有了生命一样。”
  “会不会是你的�手想要整垮你?”凌薇假设道。
  “那也不至于杀人!”宁夜蹙眉道,“现在看过这本新书文稿的人,除了我,只剩下一个人了。”
  “如果你不是凶手,那么这个人的嫌疑就大大增加了。”凌薇停顿了一下,问道,“这人是谁?”
  “‘风行快递’的快递员小陈。”
  每次宁夜的书稿快递到夏文彬手里,夏文彬好几次提起过书稿有被拆封的痕迹,宁夜一直没放在心上,时至今日,他才怀疑起这各快递员来。
  但凌薇认为快递员小陈这样做没有动机,宁夜解释道:“如果看过这部小说的人全都死了的话,那这部小说就成为他的了。”
  “为了一本书的稿酬杀这么多的人?”凌薇持怀疑态度。
  “如果他是一名狂热的书迷,就另当别论了。将小说占为己有,人物的命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有一个理想的结局,不正是每个读者的期望吗?”
  “那他一定是个疯子。”
  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令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了窒息的寂静中,凌薇竖起耳朵,小声地问宁夜:“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宁夜重又攥起菜刀,摸到门边,开了一条缝。
  厨房中的声音仍在继续,房门和所有的窗帘一切完好。
  “啊!”宁夜突然惊呼。
  又有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我家定时的咖啡机,让你受惊了。”宁夜小跑着进了厨房。
  凌薇有意无意地翻着写字台上宁夜最新写完的章节,又一个骇人的杀人现场跃然入眼,这次会不会再度成真呢?
  凌薇望着正笨手笨脚关着咖啡机的宁夜的背影,心想:凶手应该不会是他吧。
  第七章:蓝色火舌中的救赎
  华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胀痛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她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张靠背的椅子上,脚下是熟悉的地板,她依稀记得自己刚从警局处理了女儿死亡的事宜后,在回家开门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有人从身后用气味浓烈的毛巾捂住了她的脸,在她的家里绑架了她。
  “你终于醒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你是谁?快放了我,否则……否则……”华榕甩动着棕黄色的长发,她闻到自己身上有股浓烈的汽油味。刚想要大声喊救命,却瞥见了那个绑架她的男人手里的刀,她渐渐放低了声音。
  男人一袭潇洒的黑色风衣,背光向她踱来,鸦雀无声的房间更衬托出他那份可怕的平静。
  在华榕面前的饭桌上,摆着刚死的女儿照片,男人用一根手指反复摩挲照片相框的边框,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痛苦的抽搐,华榕看见的是一颗深不见底的心。
  汽油味如同死亡威胁,华榕哭丧着央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的话,我的首饰你都拿去吧!”
  男人轻蔑地笑了笑,问她道:“你知错吗?”
  华榕茫然地摆摆头,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男人。
  “�于你女儿的死,你就不会感到惭愧吗?当你让她来到这个世界,赋予她生命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她应该有个怎样的将来吗?”男人用力捏着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愤怒地�着华榕,“正因为有了你这样的母亲,世界上才会有像你女儿一样不幸的孩子。”
  “死的是我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华榕被激怒了。
  男人毫不在意华榕身上的汽油,猛然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他俯下身子,挺拔的鼻梁就快碰到华榕的脸了,似乎想从华榕的瞳孔中挖掘些什么。
  “一个乱搞婚外情的同性恋,还有什么资格做母亲呢?你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丑陋,才结婚生子,在你自私的欲望面前,家庭和承诺全都可以抛在脑后。你背叛了你的家庭,干出这样不伦之事必将会有报应。你真以为你女儿是失足吗?当她看见你在楼梯道里的丑态,又如何能接受一个会让全班同学讥笑的母亲呢?你尝过被所有朋友视为异类,被抛弃冷落的滋味吗?你永远不会知道,就像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你女儿哪儿来的那么大勇气,情愿直面死亡,也不愿再活在肮脏的母亲身边,即使你们是血亲的母女。”
  华榕慢慢垂下了头,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反思过自己的过错,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令她心怀愧疚。
  男人换了只手拿刀,做出致命的姿势。华榕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知道难逃一劫。
  不料,男人为她割开了身上的捆索,在华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
  “既然天下容不得你的女儿,那也应该容不得你。”
  这是华榕临死之前,听到男人�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直背负沉重心理包袱的华榕,心中一片释然,她凝视相框中的照片,是她和女儿在公园小船上,欢畅地踏着水桨,那是一去不复返的天伦时光,只是华榕从没觉得这有多重要,唯有死亡才让记忆显得弥足珍贵。
  泪流满面的华榕拿起相架旁男人留下的打火机,举向着女儿坠楼的那扇窗户,说道:
  “孩子,等着妈妈!”
  一身腥臭味和汽油味的黑迈着大步走出龙东大楼,他一反常态地暴怒,在一双又一双死者眼睛中看见人性最丑恶的百态时,都能够无动于衷处置泰然的黑,�于华榕的白私却怒不可遏,一个孩子的扭曲性格。起因往往在于他的父母身上,譬如黑。
  小时候的黑,总和身边的同学相处不好,天赋异禀的他常常受人嘲笑,而他的性格也逐渐孤僻,久而久之,一个人发呆成为了他童年的常态。独 自一人的时候他总爱和死去的东西在一起,枯萎的树、马路上被轧死的狗,在这些亡物的身上他寻找乐趣。
  “你的儿子是个怪胎。”
  “你的儿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他怎么喜欢和死掉的动物在一起,还用手去碰它们,真恶心死了,你也不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
  当黑的母亲听闻坊问的传言时,没有成为儿子坚定的后盾,毒打、责骂、禁足令成为了母子之间最常见的沟通方式。在意别人的说三道四远胜于儿子的话语权,这只是父母顾及脸面的自私行为,却要孩子来为他们背负可笑而又沉重的家庭荣誉。
  没有心平气和的交谈,只有居高临下命令式的口吻和变本加厉的责打。
  如果黑死后,他相信自己眼睛能看到的黑暗景象里,一定有他母亲举起木棍骂骂咧咧的样子。
  渐行渐远的龙东大楼发出一声巨响,一间15楼的窗户喷出蓝色的火舌,那扇小女孩纵身跃出的窗户碎玻璃倾泻而下,相信房间里的人必死无疑。
  黑没有回头,他的眼角已是湿糊一片。
  “妈妈。你知错了吗?”黑仰天问道。
  让“黑”说完他的最后一句台词,宁夜的书已经写到了最后一章,心中有点依依不舍,与他相伴多年的小说主角“黑”,在宁夜的生活中就像一位与他心有灵犀的挚友,宁夜的不满、苦闷、烦恼,都可以在“黑”的身上得到宣泄和释放,创作一本小说�宁夜来说,更像是与自己内心的一次冗长的�话。
  当“黑”彻彻底底消失在宁夜的生活和小说中,是宁夜�自己的一次改造。
  妻子依然渺无音讯,女儿宁小樱的伤情同样不乐观,�“黑”的死若有所失的感觉,种种情绪或多或少影响着宁夜写作时的情绪。
  宁夜跌入前所未有的创作状态低谷,有时他自己都会不记得撰写出来的情节,一边写一边翻看着之前的文稿,好像他是专门在为这本有开头的小说写结局,奇特的感觉让宁夜既是作者又像读者。
  “黑”是一个十分有灵性的角色,�于他的死,宁夜想了无数次,他认为像“黑”这样的人,绝不会死在一个泛泛之辈的手上,特别是在他灵敏头脑清醒的时候。
  所以,当“黑”阴暗的童年记忆被唤醒,他的怒火被点燃,入微观察的双眼被蒙蔽,才失去冷静置华榕于死地,而整个案件的细节却被大大地忽视了。
  “黑”知道死者马玲是被人强行淹死在鱼缸里,凶手将马玲压入鱼缸后,将房间里的床垫罩在了上面,床垫是房子里唯一可以罩住鱼缸的东西,“黑”摸床垫的下部正是这个用意。
  可有一个问题,就凭华榕一个女人的力气,不可能将体重超过四十公斤的马玲举起并放进一米多高的鱼缸之中。命案要成立,华榕必定需要一个帮凶。
  这人会是谁呢?
  换位思考,死者马玲与华榕是同性恋的关系,那么马玲在变性前必然也是个同性恋,她做变性手术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某个男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在本起案件的人员结构中,唯一没有出现,却有脱不开干系的人,便是华榕的丈夫刘森泽。
  铲除一个不惜变性来骚扰自己甚至破坏他家庭的狂热爱恋者,已有察觉的刘森泽和杀心已起的妻子华榕一拍即合。
  连“黑”都看不穿这深不可测的人心,须知宇宙间最黑暗的事物不是黑洞,而是丑陋的灵魂。
  张积接到电话就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连夜赶往抢救老孟的人民医院。
  在快递店门口与老孟分开后,张积把快递店老板带回警局协助调查有关两起与命案有关的报警电话。
  出租司机唐泽森和主编周文彬死前,接警中心的系统显示分别接到过两个报警电话,电话号码属于风行快递,而电话内容是关于两位死者将死的预言。
  原本单纯的自杀案件,就这样被涂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肃静的审讯室里,张积把两个报警电话的通话记录摆到了审讯桌上。
  “这两个电话是你打的吗?”张积问着陈姓的快递老板。
  眼前这个衣着略显破旧,不修边幅的年轻男子,他全名叫陈泉,是外来打工人员,背景干净,没有案底,没有前科,除了张积�于他能开办一家快递公司的经济能力有所怀疑,初中毕业的他长期在外漂泊打工,真的有十几万的启动资金吗?
  审讯室隔壁的办公室中,张积的同事正与工商局联系,想要调出“风行快递”相关营业资料。
  陈泉否认他打过电话,至于打电话的嫌疑人选,他提到了一位客户:“我看他的快递单上写的名字叫宁夜,他经常来我的店里发件,可能趁我不在打的电话吧。”
  “他的名字怎么写?”张积握着笔问。
  “宁静的宁,黑夜的夜。”
  张积仔细地写下了这个名字,打报警电话的人不一定会是凶手,但一定与这两起看似意外的命案有关。
  “张警官,你来一下。”同事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
  张积故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泉,潜台词就是说:要是有什么隐瞒的就自己主动坦白,别怪我等会儿查出来以后�你不客气。
  陈泉肩膀处的衣缝绷得笔直,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故作轻松地摊摊手。
  张积起身出了审讯室,同事递给他的不是陈泉或是“风行快递”的材料,而是之前两位死者详细的验尸报告。
  还来不及看上一页,老孟入院的电话就打来了。
  一位刚上完夜校的学生正巧碰见了老孟追击嫌犯,可老孟却不明缘由地倒地不起,于是学生拨了急救电话。
  老孟被查出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引发后天失血性心脏病,若不是抢救及时,老孟很可能因为心力衰竭而死亡。
  医生限制了孟大雷的行动,不准他离开病房一步,需等待确诊报告后会诊商议治疗方案。
  惦记着案情和凌薇的老孟,耐不住急性子,跟医生打起了马虎眼:“医生,你看我的病你在查,我的案子我也在查,要不我们各查各的,谁先查出来就先办谁的,你看行吗?”
  没想到医生把脸一板:“如果你找死我没意见,但别拉高我们院的死亡率。”
  张积赶到时,正看到被说得哑口无言的老孟铁青着脸,躺在病床上翻着一沓文稿。
  “你好点没有?你的病是不是挺严重?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差?”
  “不是我脸色差,是让医生气的。”老孟一见张积,就连忙聊起案情来了,“我追的那小子一见警察就跑,很可能就是那两起案件的凶手,你别忘了跟下去,一定要抓到那小子。”
  “已经开始搜查那小子的房间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头绪了。”张积更关心的是老孟的病情,“你什么病?怎么会跑着跑着昏过去的?”
  “没事,你小子别大惊小怪的,小病一桩。”说着,老孟偷偷地把病历卡塞进了枕头下面。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住院,又没媳妇,到时候要我照顾你,就会耽误了查案。”
  “就你一个黄毛小子还照顾我?你省省吧,我看你连内裤都是你老妈帮你洗的吧!”老孟�于自己接班人的培养,有时会显得十分苛刻,越是他偏爱的年轻人,越是会遭到难以忍受的抨击。老孟自己清楚,他的病随时都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可凌薇还不知所踪,他绝�不能就此放弃。   老孟的损人功力丝毫未减,张积也就放心了,乱成一团的线索就像只刺猬,让老虎都无从下爪。
  他把揣怀里的验尸报告亮了出来,�老孟晃了两下:“别以为你躺医院里就算休假了,这案子你还得看看。”
  张积替老孟背后垫起枕头,好让他靠坐在病床上。可验尸报告还没看完,孟大雷已经坐不住了,那张元气未复的脸上写满了惊叹号。
  之前两位死者的死因,都有着蹊跷的地方。第一位死者肋骨骨折,导致脾肾脏被刺破而亡。但疑点有两处,一是经法医验尸,发现死者的肋骨在死前已经折断,从断处伤口的骨骼分析,他的肋骨骨折的时间至少比死亡时间早了一天。他真正的死因判定为:从一楼窗台翻下时,坠地时的外力造成肋骨戳穿内脏致死。疑点二,在死者的血液里,发现了盐酸曲马多片的成分,这是一种能够麻痹中枢神经的止痛药,药效长达好几个小时。这解释了为什么死者能忍受肋骨骨折后每一次呼吸所带来的剧痛,并且这样过了整整一天,而他的妻子丝毫没有察觉。
  第二位死者夏文彬的验尸报告上,死亡原因一栏填着:干性溺死。
  看着这四个字,孟大雷不禁扶腮沉思起来。
  “什么叫干性溺死?”张积看孟大雷的反应,就知道这四个字里大有文章。
  孟大雷正了正身子,向张积解释道:“用大白话来说,干性溺死其实是一种猝死。死者在落入鱼缸的时候,受到冷水刺激的皮肤或者咽喉部,引起神经系统的反射或者痉挛,以前看书的时候我记得这种情况有个专业术语,我现在都忘光了……反正结果就是死者肺里还没灌满水,就因为心跳骤停或者休克导致窒息死亡。”
  验尸报告推翻了孟大雷原本认为死者被人按入鱼缸中杀害的假设,要将一个清醒中的成年男子制服在鱼缸中淹死,没有两个以上的健壮男人是难以办到的,况且以现场的情况来看,根本没有时间来实施犯罪。
  “如果是猝死,保安看到的那名在夏文彬办公室逗留了十五分钟的黑衣男子,就完全有足够时间杀人了。”张积只想到了其一,没想到其二。
  最重要的是,真要杀人,谁会想到用鱼缸来杀人?真有人会想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杀人手法并实施吗?
  “你明天把第二位死者夏文彬办公室里的证物清单拿来给我,另外你再去找第一位死者唐泽森的妻子聊聊,问问她知不知道他丈夫死前的几天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孟大雷碍于身体原因,跑腿的活他只能让张积全包了。
  “你抓紧把病治好,我俩趁早把案子破了,我还准备请假去相亲呢。”
  “嘿!你小子懂不懂尊老爱幼,我都住院了你还催,是我的死活重要还是你那些个素未谋面的相亲女孩重要?”
  “我妈最重要。”
  “关你妈什么事?”
  “她就怕我像你一样打光棍,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着我们张家传宗接代的事情。”
  “我受不了了!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孟大雷捶胸顿足,故意作心绞痛状。
  “你别来这套,要是谁跟你提起凌薇,你跑得比我还快呢。”张积坏坏地笑道,“听说你昏倒的时候,还叫了人家的名字。”
  “你小子别造谣啊!”孟大雷推了张积一把,一张纸片从张积的口袋里滑落出来。
  “什么东西?”
  抖开纸片,孟大雷和张积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看清了纸片上写的是“宁夜”两字。
  孟大雷睁大了眼睛,把刚才自己看的那沓文稿翻至第一页,作者的名字赫然两个相同的字――宁夜。
  孟大雷看看自己手里的文稿,又看看张积手里的纸片:“你这是哪儿来的?”
  张积把快递店老板陈泉的口供全说了一遍,反问老孟手里的文稿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还记得第二个死者周文彬是干嘛的吗?”孟大雷问。
  “是个主编。”张积突然觉得这文稿有点眼熟,“这是现场桌子上的那份文稿吗?你怎么带出来了?”
  孟大雷顷刻间有种被从天而降的幸运星砸中脑袋的感觉,手里边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不是文稿,是两条人命被杀的原因。
  可这种感觉,孟大雷实在不懂如何向张积去表述。
  病床边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像是在发出警报,而孟大雷毫无征兆地旧病复发,死命拽起胸前浅蓝色的病服来。
  “医生……医生……救命啊!”张积发疯般地跑向值班室。
  �于宁夜所说的故事,尽管宁夜表现得尤为惊恐,但凌薇的态度处于半信半疑。整件事情在逻辑上没什么破绽可言,但考虑到宁夜本身就是写推理小说出身的,这点上可以忽略不计。
  在没摸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前,凌薇�这次纯粹的个人调查选择静观其变。
  她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独自离开了宁夜那间防卫森严的房子。
  天空已挂上一轮弦月,泛红的云朵填满了高楼之间的空隙处,好似一块巨大画布裹着整片天际,如笔触巨大的水粉画。
  天不是很冷,凌薇想透透气,沿着车站缓缓推着轮椅,脑海里盘旋着宁夜说的那些话。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一个人写了个杀人案,现实中马上就会发生相同的命案,只有科幻小说里才这么写。
  但如果这是真的呢?凌薇打了个冷战,她刚看过宁夜新写的一章,一个女人被烧死在自己家里,皮肤在灼热火焰中化为焦灰的感觉,想来就如临其境,毛骨悚然。
  报纸上�于之前三名死者的报道偏向于巧合的意外,或是自杀。他们三人无论从职业、年龄、背景几乎没有重叠,警方也从未将这三人的死亡联系到一起,只有宁夜才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唯一成立的假如是:这三人的死都为精心布置而成的谋杀,动机尚且不明,但很可能与宁夜所写的这本小说有关。以现有的条件推断下去,下一个死者应该就是宁夜本人。
  他将像根火柴一样,被活活烧死。
  凌薇想到这,右手加力,轮椅灵活地调转头来,凌薇不安地凝视着宁夜居住的大楼,熊熊霞云燃得更旺了。
  突然,凌薇的手机响了。
  接起一听,是同事山姗打来的。
  “你总算接电话了,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你去哪儿了?”山姗责怪道。
  “�不起,�不起。”也不知道山姗找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但麻烦到了人家,凌薇还是不由分说地道了歉。自从事故之后,凌薇的性格中就多了一层隔膜,让她与整个世界保持恰当的距离,使自己不会进入别人的世界成为负担和累赘。
  “刚才张积打电话来找你,说老孟出事了。”
  不知为何,凌薇头一个联想到的画面,是宁夜小说中被烧黑卷曲的肢体。
  “怎么了?”凌薇的语气中,好奇多过关心。
  “老孟突然发病住进了医院,就在刚才情况一下子恶化了,我现在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你也赶快来吧!”山姗报出了医院的名字,急急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凌薇看了看手机,确实有几个山姗的未接来电,刚才可能在电梯里没信号,所以电话没接到。
  在数个未接来电之中,有一个不是山姗的。
  居然在几分钟前,孟大雷给她打过电话。
  刚才山姗不是还在电话里,说他 在医院抢救吗?
  凌薇急切地扬手招着飞驰而来的出租车……
  第八章:回忆之殇
  “啪!”
  房间的灯被打开,硕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一个男人的黑影,他肩膀上挎着细长的背包。
  男人合上房门,直直走到窗边,站在三十二层凝视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闪着前灯的汽车如一条条发光的龙,活力四射的探照灯将整片暗夜照成五彩斑斓。
  男人嘴角轻轻上扬,露出轻蔑的笑容,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如他所见般渺小。他稍稍后仰了一下脖子,咫尺之间的玻璃上,反射出自己那张毫无表情却充满杀意的脸。
  他麻利地拉上了窗帘,顺下背包,将所有的零件都摆在了桌子上,他十指飞动,快速拼装起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来复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着他走进来的那扇房门。
  男人注意了一下时间,他走到门边,回头扫视了一圈房间后,他关上了房间的灯。
  回到枪的后面,男人一手紧握扳机,一手按在了瞄准器上,房间里只剩下了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声。
  黑暗之中,一束穿透微尘的红外线,在门板上形成了一个俏皮的圆点,一动不动地钉在猫眼的高度上。
  静候着他的猎物。
  “我必须死吗?”
  宁夜猛然抬头,书房角落的黑暗中,一个空洞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宁夜质问道。
  黑暗中的男人移动着身子,台灯的光圈映出了他的样子,短短的头发,一身融于暗夜中的黑色行头,使他本就瘦高的身型更显修长。来者的脸部蒙着一层耀眼的光晕,宁夜努力想看清他的长相,只看见来者漆黑一片的瞳孔。
  “是你?”宁夜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事情。
  来者正是宁夜小说里的主角黑,他竟出现在宁夜的家里。
  “我必须死吗?”“黑”用他空灵的声音,再一次问道。
  宁夜脑海一片空白,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这般奇妙的场合,“黑”,竟然会是“黑”,他是来找我的吗?
  不止这么简单!
  宁夜放下笔,他感受到来自黑的腾腾杀气,和自己描写他发怒时的神态完全一样。
  “黑”可能已经知道,在宁夜下一页文稿中,他将成为一具死尸,长长的系列小说就将迎来结局。
  “你是来杀我的吗?”宁夜反问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些离奇的意外死亡,会不会是“黑”的所作所为?既然他能够从小说中来到我的书房里,那么也能够出现在每一个死者的被杀现场了。
  “我不会杀你。”“黑”舒缓了情绪,说,“我已经犯了杀人罪,死去是罪有应得,只是我心有不甘,像你这样一位创造了我的作者,又怎会不了解我的苦难,�死亡有着深深敬畏和恐惧的我,在你的笔下也逃不开宿命的安排。但我恳请你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赎罪的机会?”
  “让我和你有一次公平的竞赛,我希望在之后的小说中,我能够有支配自己意志的能力,如果我能够避开你构思的每一次死亡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让我永远活在你的小说中。”
  “我为什么要给你这样一次机会?这样会毁了我的小说,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家庭,最重要的是我女儿小樱的命,还依靠这本小说呢!我没必要和你玩这个游戏,你只是我头脑中分裂出来的一个细胞罢了,完全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说完,宁夜�“黑”不加理睬,重新握起笔继续写他的小说,马上就要写到黑惨死的地方了。
  “黑”敏捷地夺过桌子上的文稿纸,一沓稿纸连同黑的右手都被宁夜手中的笔划开了一道口子。
  “如果你不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自己改写自己的命运。”“黑”慢慢后退着,身子没人了角落的黑暗之中。
  宁夜伸手去抓黑,却什么都没碰着,他大叫着:“我才是作者,你无法改变这一切,因为它们全在我这里。”宁夜指着自己的脑袋,怒视着黑暗中的黑影。
  他无畏地逼近角落,才发现那个黑影其实是自己的影子。
  “黑”拿走文稿究竟想做什么?他真的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没有人可以改变我写的推理小说。”宁夜迟疑了一下,补了一句,“如果黑真的逃脱了死亡,那么这部小说将变成一部被篡改的小说。绝不可能――”
  宁夜大喊大叫着从梦中惊醒,他昨晚在写字台上睡了过去。
  第一反应就是找他的文稿,幸好稿件都压在他的身子下,一页未失。不知是不是巧合,稿纸上被笔画出了一道黑黑的印记,宁夜心想:这可能是昨晚忘记将笔套盖上,在睡觉时不小心弄脏了纸。
  他定了定神,发现已是下午四点。写字台上的咖啡杯已经见了底,于是他起身又去厨房冲了杯咖啡,抬头发现空空荡荡的家,地板上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这也许是一个好的作家必须承担的孤独。
  宁夜重新抖擞精神,他揉了一把疲惫的脸,再一次坐回文稿前,就要写到将死的“黑”了,宁夜隐隐有些不忍。
  与失去亲人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不管黑想怎样改变小说的结局,宁夜只是想把这个结局写好,才是他留给“黑”最好的纪念。
  同样,这也是这部作品的宿命。
  光洁如玉的医院大楼外,一位身着白色大褂,戴着大口罩的医生健步如飞,好像夜晚的急诊室里出了大事。
  但仔细一看,这名医生却是朝着医院大门外而去,茫茫夜幕下,他究竟要去哪里呢?
  白褂医生走出一段路,几辆黑色的轿车从身边经过,驶进他身后的医院,白褂医生警惕地扶了扶口罩低头赶路。
  走远之后,他回望轿车里的那些人安静地走进医院大楼,才从容地摘下口罩,露出孟大雷那张圆溜溜的脸蛋。
  孟大雷知道自己的心脏病,已经不适合刑警的工作了。病历卡上的那几个字,几乎宣判了他职业生涯的终结。与其说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职业修养,不如说是老孟�生活寄托消失的恐惧。
  一个年近不惑的老刑警,没有婚姻,没有家庭观念,没有太多的社交娱乐,他只是日复一日地追查案子,每日在成沓的卷宗中醒来。
  当孟大雷看见自己的病历卡时,就能预计之后的常规流程。会有警局的领导前来探望,抚恤他的病情,并强烈要求他开刀治疗。开刀出院后,他会被安排到不痛不痒的文职工作上,从此与破案无缘,直到退休,碌碌无为。
  用孟大雷自己的话来说:这不是慢性自杀嘛!
  孟大雷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规律而有力的心跳,他自我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了。
  可谁都知道,他逃出院,是把命提在了手里。
  孟大雷自言自语:“就算要闲死我,至少也等我破了这个案吧!”
  当张积的纸条上写着“宁夜”这个名字时,他总算揪住了这几天来发生的案件的源头。在第二名死者夏文彬办公桌上的文稿,正是推理作家“宁夜”的最新作品。可近期接连发生的死亡案件,都与这本书上描写的极为相近。依老孟的看法,这本还在创作中的书,看过的人一定寥寥无几,假设死亡案件与此书有关,头号嫌疑犯就是本书的作者――宁夜。
  这是一个思维定式,是凶手的陷 阱。就好比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理所当然,如此轻而易举推理出的结论,会是两起匪夷所思命案的凶手所为吗?
  孟大雷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要查的不是宁夜,而是与这本书相关的所有人员。他又信心百倍,完全不像一个刚经历生死的人,正是他的这份固执,才让张积愿意为他在医院里顶包。在这位年轻的搭档心里,孟大雷是他无法企及的事业高度,他的灵魂就像是为破案而生的。有这样一位前辈,才得以让张积干劲十足地想要去赶超他。
  孟大雷穿过马路到�面坐车,擦身而过的出租车上,坐着忧心忡忡的凌薇,她正襟危坐在后排座位上,没有发现车外就是她正要去探望的孟大雷。
  呵出的气,在玻璃上结了薄薄一层雾气,透出去看这个世界,犹如看待真相一般执迷不悟。
  护理病房里,几位年长看起来像是领导的男人,正站在空空的床边,一个个脸色凝重,张积灰头土脸地立于病床另一边,看起来就像个参加葬礼的宾客。
  耳膜开始鼓胀出悲伤,凌薇鼻子一酸,差点就失声在病房门口哭出来。
  “你傻站在门口干吗呢!”
  山姗在背后推了推凌薇的轮椅,凌薇忙扭过头,拭去眼角的泪花:“我刚到。”
  山姗也没多留意凌薇的表情,气呼呼地推着凌薇就往病房里走,边走边埋怨:“老孟也不知搞什么鬼,明明医生让他住院等着开刀,他却自己溜了,害得大家白跑一趟。”
  凌薇正听得一知半解,病房里一位领导开口了:“小张,你说说老孟跑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从床上起来,很用力地一把推开我,就往外跑,拦都拦不住。你看,我头上都起包了。”
  张积低头想让领导看看伤情,领导却不屑一眼。
  “你小子别跟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孟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真的推了你,你不撞额头,会撞到头顶心?我也是刑警出身,你小子扯谎也要讲究逻辑,所以说你破案没天赋。要知道老孟的心脏病可是会出人命的,他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领导走后,凌薇问张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电话里不是说老孟病危了吗?”
  张积叹了口气:“老孟发现新线索,非要让我把他弄出去调查,说他开了刀之后就再……再也……”张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再什么再?快说啊!”山姗敦促道。
  “他说他以后也办不了案子了,这一次,就是他破的最后一个案子。”
  淡淡的伤感在三个人心头萦绕,像是在送别一位将要远行的老友,头一次感受到老孟不显山露水的真感情。
  “还真看不出,老孟这人挺有风骨。”山姗缓和了一下气氛,“这么晚了,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
  这时,进来一位高挑的女护士,看见山姗后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们认识?”张积把头伸到了两人之间。
  “嗯,嗯!算认识吧!”山姗闪烁其词,突然变得有些不�劲。
  护士似乎没有发现山姗虎着脸不愿多说下去的情绪,热情地说着:“你忘了拿走你男朋友的东西了,我一直替你保存着……”
  “没事!”山姗粗暴地打断了护士,故作不认识想要走。
  “哎……哎……戒指还给你。”护士拦下了她,硬是将一枚戒指塞进了山姗手里。
  山姗紧紧握着那枚戒指,不愿让在场的人看见它,不再理睬护士,脸色难看地推着凌薇往外走。
  凌薇扭头看看那位护士,写满震惊与诧异的脸是如此熟悉,她记得这位护士在她车祸后入院治疗时,是男朋友蒋博文的专职护士,虽然凌薇和她互不相识,可因为她出众的身材缘故,凌薇�她记忆犹新。
  她又怎么会认识山姗呢?据凌薇所知,山姗根本没有男朋友,何来车祸之谈?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难道那通电话是她打的?
  车祸前的景象犹在眼前,凌薇后腰眼的旧伤,开始和记忆一同放肆地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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