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气质 [珍惜故友的文人气质]

  仆以元丰三年二月一日至黄州,时家在南都,独与儿子迈来,郡中无一人旧识者。时时策杖在江上,望云涛渺然,亦不知有文甫兄弟在江南也。居十余日,有长髯者惠然见过,乃文甫之弟子辩。留语半日,云:“迫寒食,且归东湖。”仆送之江上,微风细雨,叶舟横江而去。仆登夏隩尾高邱以望之,髣髴见舟及武昌,步乃还。尔后遂相往来,及今四周岁,相过殆百数。遂欲买田而老焉,然竟不遂。近忽量移临汝,念将复去,而后期未可必。感物凄然,有不胜怀。浮屠不三宿桑下者,有以也哉。元丰七年三月九日
  ——苏轼《别文甫子辩》
  苏轼于元丰三年二月,因“乌台诗案”获罪被贬黄州,任“芝麻官”团练副使,身边仅有儿子苏迈陪同。他身处异乡,想到家眷还留在南都(今河南商丘,为宋朝之“南京”),引颈遥望,不禁心中怆然。身边竟没有一个相识的旧友,他只好独自一人“策杖(扶着拐杖伫立)在江上,望云涛渺然”,何等的凄然落寞!没有想到十多天后,竟然碰见一位蓄须的“长髯者”。一问,方知是来自江南的老朋友文甫的弟弟——子辩。聊天半日,子辩说,因寒食节(在清明节前的一、二日)快到了,有事要回到武昌的东湖。苏轼(“仆”是苏轼的谦称)将他送至江边,此时恰逢和风细雨,子辩乘一叶小舟横江而去。苏轼仍依依不舍,登上黄州附近一座叫做“夏隩尾”的高山,远远地目送小舟消失在水天之间。冥冥中,他仿佛望见友人(子辩)乘坐的小船到达武昌,才缓缓地移步回到寓所。之后,苏轼与文甫子辩往来密切,四年间过往不下百次(“相过殆百数”)。后来苏轼想就地买田养老,然而终因种种碍难,未能遂愿。
  当时北宋神宗当政,神宗一方面爱才惜才,比较看重苏轼;一方面又慑于“变法派”的坚决阻挠,举棋不定,久难决策。终于在元丰七年正月,神宗忽然亲书手札“苏轼……人才实难,不忍终弃”,诏令将苏轼宽赦“量移”(酌情移近安置),改授汝州(今河南临汝)团练副使。皇帝亲下手诏,等于神宗已将“眷顾”(看重)苏轼的意思昭示众人。苏轼得到这个机会,很快就要从黄州调到汝州任职,此行将要别离子辩而去,今后能否再见面尚不可知也(“而后期未可必”)。想到此,不禁有些伤感,甚至感情上受不了(“感物凄然,有不胜怀”)。写到这里,苏轼忽然想起一个“浮屠不三宿桑下者”的佛教典故:佛教徒(“浮屠”)只求“树下一宿,慎莫再矣”,更勿“三宿”。也就是说,佛教主张办事精进,不可贪图安逸。这是有道理有原因的(“有以也哉”)。这表现了苏轼“既不想离去又必须离去”的思绪,将他告别故地、故友的复杂情怀披露无遗。文章的末尾署名日期:元丰七年三月九日,说明苏轼写作此文时,正值“量移”离开黄州而去汝州,其时居黄州(元丰三年二月)已逾四年也。
  这篇文章是苏轼小品文中极富感情、颇带人情味的一篇。当时他处于流徙迁移的动荡处境之中,对于朋友的交情特别珍惜(如文甫子辩来访,相与往来逾百次之多)。文中表现苏轼处于逆境之中,珍惜故友情谊的文人气质,既值得后人研究,也值得仿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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