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感觉派小说人物形象的另类感|新感觉派

  摘 要: 新感觉派作家所创作的一系列人物形象和同时期文坛主流所创作的人物形象相较,显现出极强的另类感。他们或是具有世纪末情绪,或是有着二重人格,可以说,这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出现触及了当时中国文坛的一些盲点。依据不同的特征可将这一系列人物形象分成两类:世纪末情绪体验者和具有二重人格的人。
  关键词: 新感觉派 人物形象 世纪末情绪 二重人格
  新感觉派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初崛起于文坛的现代主义小说流派,从小说创作观念到叙事技巧,这个派别均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而新感觉派作家所创作的一系列人物形象和同时期文坛主流所创作的人物形象相较,更是显现出极强的另类感。他们或是具有世纪末情绪,或是有着二重人格,可以说,这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出现触及了当时中国文坛的一些盲点。依据不同的特征可将这一系列人物形象分成两类:世纪末情绪体验者和具有二重人格的人。
  一、世纪末情绪体验者
  世纪末情绪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弥漫于欧美,伴随理性的困惑而产生的理性的幻灭感,对世界的荒谬感和对前途的迷惘感,且以迷惘、悲观、颓废、孤独等情绪为表现形式的一种时代通病。在新感觉派作家笔下,出现了一系列具有世纪末情绪的人物形象。
  这些人物都是都市中的孤独者。他们正如穆时英在小说集《公墓》自序中所写的:“每一个人……在内心的深底里都蕴藏着一种寂寞感,一种没法排除的寂寞感。”[1]穆时英的《pierrot》中的主人公潘鹤龄就是这样的一个孤独者。他与文朋诗友们谈论自己的作品,却发现朋友们对自己作品的解读和自己创作的初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觉得很孤独;为了排遣寂寞他不惜和他的心上人琉璃子到东京去流浪,却发现自称像自己影子一样忠实的琉璃子一直在背叛自己,他觉得很孤独;他回乡向自己所认定的世上唯一无私的人——母亲寻求慰藉,却发现母亲竟然是把他当做摇钱树,他觉得很孤独;出了狱的他认为组织和群众对自己会像英雄一样拥戴,却发现组织给予他的只是怀疑而群众给予他的只是冷漠,他觉得很孤独。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站到哪儿去呢?哪儿都是寂寞的。人在母亲的胎里就是个孤独的胎儿,生到陌生的社会上来,他会受到崇拜,受责备,受放逐,可是始终是孤独的,就是葬在棺材里边的遗骨也是孤独,就是遗留下来的思想、情绪,直到宇宙消灭的时候也是孤独的啊﹗”[2]可以说,孤独已然深深地钻进了潘鹤龄的骨髓。还有《父亲》中的父亲也颇有代表性,“全身都饱和了寂寞”的父亲,总是默默地躺在烟榻上面“望着烟灯里那朵豆似的火焰,眼珠子里边是颓唐的,暮年的寂寞味”。而儿子只是因为赴宴要离开会儿,他却“恼得大声地嚷起来”,因为“他是那么寂寞,他以为他的儿子都要抛弃他了”。[3]新感觉派作家笔下的这些孤独者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尽管都市是繁华喧闹的,但因为都市人之间少有情的维系和心的交流,所以人们在虚伪和猜忌的空气里,感受到的只能是深深的孤独。
  这些人物也是都市中的失意者。在现代都市生活中,人们为了内心能获得物质的满足感,而汲汲于富贵,甚至不惜为此铤而走险。此外,都市丛林同样适用自然界适者生存的法则,在看似平静的生活表象下面却蕴藏着颇不平静的生活实质,人们为了生存,也不得不你争我夺。这一切,都使得现代都市成了名副其实的竞技场。在这个竞争十分激烈的竞技场中,获胜者永远只能是少数,因此这个竞技场中充斥着在竞争中败下阵来的失意者。这其中有生存上的失意者,如《贫士日记》中的贫士。当妻子从娘家只借回了十元钱时,他很失意;当他在回力球场把借来的钱输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很失意;当他在文学上小有所成却遭到母亲的冷遇时,他很失意;当他和功成名就的同学相遇时,他很失意。正是由于在生存上的诸般失意,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这造成了他与妻子的各奔东西,并最终导致自己的入狱和妻母皆亡的大悲剧。这其中也有情感上的失意者,如《被当做消遣品的男子》中的“我”,得了女性嫌恶症的“我”竟爱上了把我称为刺激品的蓉子,爱慕的同时又担心像其他男子那样被她排泄掉,于是想时时刻刻把她握在手心儿里。“我”哀求她,为了她打架,甚至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但是仍遭遇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当作了消遣品,一点儿不留恋地给排泄掉了。从此,失意感伴随着“我”在人生之路上行走。
  这些人物还是都市中的漂泊者。在现代都市中,随着物欲的至上、道德的沦丧及信仰的消亡,人们原本明确的人生目的变得模糊,原本清晰的方向感也变得恍惚,人们迷失了自己的家园,不知道立身何处,又走向何方,心中惘然,无所依傍,于是,精神上产生了一种漂泊感,像《旧宅》中失去了“埋葬了我的童年的愉快,母亲的大三元,祖母的香堂,和父亲的笑脸”的旧宅的少男。[4]穆时英的《夜》则最具代表性,这篇小说里出现了漂泊者的群像。主人公水手随船而行,虽然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他是孤独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他进了舞场,尽管舞场里有疯狂的音乐、醉人的酒味、可爱的娘们儿,尽管他想象别人那样融化在其中,但是他看上去仍然是那么的落寞,因为他有个化石一般的心境,他没有家。在舞场里他遇到了甚至连鞋跟和头发都寂寞的茵蒂和一个自称家在鼻子里面而鼻子又被他忘在家里的落寞的醉鬼。这些人如此的寂寞,也是因为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可以说,这三个人并不仅仅代表他们自己,更展示了漂泊者这一类人的整体形象。他们迷失了家园,内心没有归属感,本想通过酒吧、舞场等娱乐场所来拯救自己的灵魂,但事与愿违,短暂的愉悦过后,反而更痛苦。于是他们只能千百遍地问自己:“家在那儿哪?家啊!”[5]
  二、具有二重人格的人
  在新感觉派作家的笔下,还出现了一系列具有二重人格的人物形象。
  首先不妨看看二重人格是如何形成的。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提出了“人的心理三层次”学说。他认为人的心理可分为三个层次,即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冲动,尤其是性冲动。它盲目、混乱且无理性,只会按“快乐原则”行事。而自我是依据现实环境来调节自己行为的意识,按“现实原则”行事。超我即良心,代表社会道德伦理的制约。它抑制本能冲动,不顾现实得失,按“至善原则”行事。三者彼此矛盾冲突,尤其是本我和超我二者之间长处于无法调和的对抗状态。弗洛伊德还认为,如果本我和其他两层次的对抗超出限度,就会导致人精神分裂,形成二重人格。可以说,这一学说的提出,为文学中具有二重人格的人物形象的创造提供了科学支持。   新感觉派作家所创作的一系列具有二重人格的人物形象首先出现在其都市题材小说中。穆时英曾明确提到“犬儒主义和共产主义,蓝色狂想曲和国际歌,牢骚和愤慨,卑鄙的私欲,和崇高的济世渡人的理想,色情和正义感”共存在自己的身体里,自己是一个具有二重人格的人。”[6]自然,他的都市题材小说中也出现了一系列具有二重人格的人物形象。如《Crvae“A”》里的余慧娴,当她踢了“我”一脚又在指缝里偷看我的时候,是个顽皮的孩子;当她像坍了的建筑物似的倒在“我”怀中哭的时候,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当她像溶了的雪人似的靠到我的肩膀上的时候,是个睡了的孩子;当她酒醒后用纸条捅“我”鼻子的时候,仍然是个孩子。可同样是她,当她默默坐着喷着烟时,是一个寂寞的、疲倦的、半老的妇人;当她脸上浮过寂寞而不再做声时,是一个寂寞的,疲倦的,半老的妇人;当她叹息似地唱起《初夏的最后一朵玫瑰》时,还是一个寂寞的、疲倦的、半老的妇人。余慧娴从外表看是一个孩子气的姑娘,但从内心看则是一个半老的妇人。她用快乐的面具来遮挡心中的寂寞和忧伤,无疑是一个具有二重人格的典型人物。《圣处女的感情》中的圣处女原本静谧、纯洁,像银架上燃烧着的白色的小蜡烛,她们的眼是朴素且没有技巧的,她们的心脏是白色的,她们的灵魂是安详的。可随着一个漂亮男青年的出现,一切都改变了。两个圣处女从互相谦让到相互攻诘,虽然她们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纯洁,但眼已是潮润的,心已是黑色的。她们为自己的改变而吃惊,却又束手无策,只能诚惶诚恐地在基督的像前祈祷。圣处女的宗教感情是如此的虔诚,而人的性本能又是如此的强大,于是在二者超乎寻常的对抗中,圣处女的人格分裂,成了具有二重人格的人。
  新感觉派作家笔下具有二重人格的人物形象还出现在历史题材的小说中。作家在小说中运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力图在本我和超我的对抗模式中重释古人古事。施蛰存的小说在此类题材中最具代表性。如他的《鸠摩罗什》。得道高僧鸠摩罗什,一方面欲皈依佛祖释迦圣洁的教训,恪守清规以求得正果。另一方面则夜宿宫女,沉沦欲海。他愈沉沦,愈内疚;而愈内疚,又愈加的沉沦。他深陷宗教情感与世俗情欲激流所交汇的漩涡中而不可自拔。还有《将军的头》中的花将军。吐蕃后裔花将军接到和吐蕃作战的命令,却陷入了两难:是效忠唐皇抗击乡人呢,还是重回故国怀抱呢?道义和民族的冲突使他备受煎熬。随后在驻扎的小镇上,他坚决地斩杀了麾下一名非礼少女的士兵,但是他旋即又陷入了梦魇:原来自己同样渴慕着这位少女。是选择毅然决然地奔向故国呢,还是选择这个自己爱恋着的大唐少女呢?情欲和民族的冲突也使他倍受煎熬。最终战场上的花将军还是因为这个自己爱恋着的少女而身首异处。小说中的花将军具有二重人格,他时时刻刻被道义和民族、情欲和民族的纠葛所折磨,最终只能通过死这一种方式来寻求解脱。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要活着,就得承受理智和本能的激烈对抗所带来的重压。从这个角度上可以说,花将军这一人物形象其实暗示了人类的宿命。
  新感觉派作家笔下的人物形象在当时文坛显得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但这并不会影响其丰富的内涵。与其把这一系列人物形象看成他们自己,不如把他们当做是当时社会中一个人群乃至一种生活方式的代言。他们身上是有着种种为今人所不齿的弊病,但是这是当时特有的都市文化的冲击所造成的。因此,这一系列人物形象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为中国文学人物画廊做了有益的补充,还在于为如何观照当时的社会提供新的途径。
  参考文献:
  [1]穆时英.南北极·公墓[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173.
  [2]穆时英.穆时英短篇小说集[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296.
  [3]穆时英.穆时英短篇小说集[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211-218.
  [4]穆时英.白金的女体塑像·圣处女的感情[M].北京: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41.
  [5]穆时英.南北极·公墓[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285.
  [6]穆时英.无题[N].大公报,1938.10.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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