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的“月亮熊”】 月亮熊

  月亮熊:又称“月熊”、“亚洲黑熊”,因胸前有白色月牙纹而得名,性情温和,常年食草,在饥饿与哺乳时食肉,《濒临绝种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将月亮熊列入“附录一”,即“若再进行国际贸易会导致灭绝的动植物,明确规定禁止其国际性的交易”;中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将其列为二级保护动物,其胆汁被中医认为是药材。
  就在2月份由于主营“活取熊胆”的福建归真堂药业上市计划被披露,在社会上所引发的一系列争论愈演愈烈之时,一部由三位资深媒体人自筹资金、跨越辽宁、吉林、四川、北京、广东、香港、越南等地、历时四年拍摄而成的纪录片《月亮熊》将国人的眼球瞬时聚集在了一起。活熊取胆业的残酷真相,在这部片中通过暗访的方式被真切而完整地记录下来。而此前在亚洲动物基金会的发布会上播放十分钟片花所吸引的人气在完整版发布后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仅优酷网一家,一天之内即已累计高达110多万次播放和1.3万多条评论。
  该片的发起人熊君慧曾作为香港《文汇报》的记者在2007年时因偶然的机会参观了位于四川龙桥的黑熊救护中心,并目睹了从解救黑熊到安葬病死黑熊的全过程。养熊业合法外衣下的黑色勾当唤起了她作为新闻人的责任感,三个月后,她用一系列暗访报道的“黑熊沥血”打动了香港报业公会,并以此拿到重量级奖项。
  “我个人并不是要以拿奖来得到认可,而是想让公众从这上面看到养熊业的问题。”熊君慧接受专访时告诉本刊记者。香港媒体在内地影响力有限,当时内地大部分报道又仅限于动物保护组织解救黑熊的行动,因此她决定寻求更强的力量来对这个行业的残酷现实做全方位地展现,拍摄一部纪录片的计划由此开始形成。2008年,熊君慧找到两位优秀的纪录片编导涂俏和陈远中组成了核心摄制团队,又从一些采访过的企业家手里取得了拍摄资金,而此时,尚有一个重大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如何直接进入养熊场进行拍摄?
  “我们总以为,哪怕是一家私人的养熊户能成为打开的缺口。我们甚至想过哪怕用付费的方式常驻熊场一段时间,客观地、不受干扰地拍摄黑熊成长和取胆的过程,包括后续的制作过程。我们后来发现,所有的养熊户都守着一个共同的城堡,不会让外人来入侵。”三人因为来自各方面的拒绝甚至是“就此收手,否则走到天涯海角人身都会有危险”的威胁陷入了长达一年的困境,最终只得选择硬闯。
  吉林榆树有养熊厂,是他们偶然打听到的线索,此后也是深入暗访养熊厂的主要范围。“不可否认那一次是极度匆忙也是极度的浮光掠影。我们能拍到笼子里面的黑熊,能拍到取胆那种狂喜是非常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我想那时候在你铁桶一版的中国养熊业里面,很少有这样的镜头让你拍到。”熊君慧谈到第一次拍摄得手时说。当时,她留守在宾馆,涂俏和陈远中在的士司机的引领下以“游客夫妻”的身份进入一个普通养熊户家里购买熊胆粉,并且用“拍回去给老人家看,老人家怕是假的所以一定要用DV记录下来”的借口拍到第一手素材。“我们最后买了两三千元的熊胆粉,熊胆粉是几百块钱一两。其实我们购买也是非法的,但是我们相信这个行为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采用的,我们也不隐瞒。”熊君慧坦言道。
  一年中三次的造访过程,让她们从养熊户职业性警惕目光下的陌生人,渐渐发展为有“合作潜力”的远方买主,甚至和首次前往时结识的养熊户建立了朋友般的友好关系,并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他的各种亲戚在当地“活熊取胆”产业链中的不同位置并进入了若干个不同规模的养熊场。不过随着社会舆论开始对“活熊取胆”业施加压力,同时也把他们推向了越来越危险的境地,计划中的拍摄行动由于越来越多的阻碍而停滞到目前的程度,曾陪同他们暗访养熊场的东北友人则被恐吓电话告知“不要再回到东北”,至于影片公布之后如何保证自身安全,熊君慧只能无奈地说,“怎么防备真是没法想”。
  背景
  1983年
  根据国家要求经国家卫生部批准,我国人工熊胆项目立项。该项目相继由沈阳药科大学、辽宁省医药工业究院和沈阳市华星药物研究所共同承担。
  1988年
  中国引入流管取胆设备,在吉林、辽宁、黑龙江、四川、福建等地区,“养熊取胆”成为农民致富的新途径。
  1992年
  归真堂药业所属的原料基地――黑熊生态养殖基地建立,规模为中国南方最大。
  1997在
  国家林业局出台规定,把“无管引流”作为“活熊取胆”的惟一合法方式。
  2007年9月26日
  人工熊胆项目的补充资料全部逐项完成,上报至国家药品审评中心,至此完成了批产前的全部工作,等待国家批准。
  2007年12月
  熊君慧一篇关于“活熊取胆”的报道发表在香港《文汇报》,报道得到香港报业工会最佳新闻写作一等奖。
  2009年12月
  熊胆粉采购量占全国一半产量的上海凯宝药业上市,其主要产品为熊胆制成的痰热清注射液。
  2012年2月1日
  证监会公布了一批IP0申报企业基本信息表显示,从事活熊取胆的福建药企“归真堂”正在谋求在国内创业板上市。
  2012年2月6日
  中国中药协会发出沟通函称,“受西方利益集团资助的亚洲动物基金会,长期从事反对我国黑熊养殖的宣传,是为西方利益集团垄断中国肝胆用药市场谋取更大利益”。
  2012年2月16日
  中药协力挺归真堂。归真堂创办人邱淑花放“豪言”,“反对我们就等于反对国家”。
  2012年2月17日
  中国内地动物保护公益基金会“它基金”联名毕淑敏、李东生、薛蛮子等72位知名人士向证监会正式递交吁请函,恳请考虑对归真堂的上市申请不予支持及批准。
  2012年2月20日
  网上过万人表示抵制活熊取胆企业归真堂上市;成都、沈阳等地几十家药店也停售熊胆制品。
  2012年2月21日
  亚洲动物基金会首次播出记录片《月亮熊》的片花。
  2012年2月22日
  多名记者在归真堂药业股份有限公司首个开放日实地视察养熊场,并见证“活熊取胆”过程。
  2012年3月5日
  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在接受采访时说,“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替代熊胆的药物,因为熊胆本身是复方,不是单一成分,要找到替代药物也不是很容易。现在加强科研,人工养殖也是可以的”。
  特写一
  铁马甲像个背心,从下面穿上去,整个扣在熊的背上。它最关键的作用是腹部有个容器,是用来装取胆汁的袋子。养熊户为了省去麻烦,就把袋子长期放在这个铁的背心里面,每天把小门打开,把袋子取出来,倒掉胆汁再放回去。这里有个巨大的问题,“有管引流”非常不科学,而且给熊带来了巨大伤害,因为伤口从来没愈合过,甚至会很容易感染到内脏。铁马甲很重,我估计有一两百斤,基本上就是中世纪的刑具。为了让熊不去低头咬开下面,有个长长的铁领子,熊一低头就被顶到喉咙。想象一下,如果一个正常人长年只能保持一个动作,穿着一件铁衣不能动是多么恐怖?熊的生活一辈子都是这样,即使如此它还在贡献胆汁。熊的忍耐性非常好,哪怕濒临死亡的那一刻,都不会有剧烈的反应。你看它没有问题,但体检时就能发现 已经完全不能活了。虽然体型看上去是正常的,其实腹部有可能存在水肿。
  特写二
  2010年2月那个养熊户带我们去了他亲戚家的黑熊繁育中心,老板和熊舍在一个院子里。当时我进到熊舍是为了拍照。我刚进去的时候看到有人用水桶在冲水,我想都没想就跨了进去,然后倒退一步就赶紧跑了出来。熊舍是在房子里面,左右两排都是生锈的铁笼,里面都是黑熊。黑熊的食物如果没有吃完就一直在那里腐烂着,而且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办法进行彻底的清洁,熊呼出的热气和粪便、腐败食物的味道混在―起,一秒钟的生理反应就能把你弹出去,无法忍受。
  很多熊就在固定的频率和幅度摆头,并发出嚎叫声。这种熊在精神上是有问题的。因为长期被压抑在一个环境中不能动弹,如果它想用手扒开取胆汁的管子和袋子是做不到的,它的手和脚都被链住了。有的熊会木讷地缩在―边没有动静,有的熊比狗还瘦,可能已经生病了在等死。有的熊眼睛也是有问题的,能看出是瞎子,有的牙齿被剪掉了,防止咬铁笼。熊掌是最明显的,龟裂得非常厉害,因为熊掌只能接触到铁笼子上面,永远接触不到泥土。
  特写三
  四川龙桥救护中心有给黑熊做的葬礼,而且葬礼上有中英文悼词。因为救护中心的创办人有些是外国人,他们会给它们念一遍英文悼词,还有中国人念一遍中文悼词。这是救护中心最大的一件事,所有的人都到葬礼的现场,墓地就在救护中心旁边的绿地上。青青的草地上挖了一个巨大的坑,有人用三轮车把已经解剖过的黑熊拉过来,解剖过的黑熊已经被缝好了,是―个完整的熊形状,然后人们把它们抬到坑里面,拿木材放到里面,另外有工作人员和当地老百姓给它们献一些礼物,有个小女孩问她的妈妈说,能不能把手上的糖丢进去,她妈妈说可以,她就把糖丢到熊身边。所有的人献完花以后就点着了火,熊熊火焰燃烧、黑烟升起来的时候,就好像熊的灵魂升空了。你就会觉得只有到这一刻它们才得到了解脱。
  “我看到这个墓地的时候极为震惊,因为在中国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坟场已经很难了,而且一个个木质十字架上都是死去黑熊的英文名字。”当2007年熊君慧看到这一幕时非常难过,为什么中国的熊怎么到死都取了外国名字?在她看来,中国人应该保持动物保护事业的独立性,让“月亮熊”这一本国物种在获得自由之时都有中国身份。所幸的是,现在也有中国名字的黑熊,这意味着他们有了国内领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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