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作者刘慈欣 [刘慈欣:叠加作者身份的科幻迷]

  “我就是一个科幻迷,科幻迷看了那多科幻小说就想要开始写作。”已是中国科幻史上标志性人物的刘慈欣,如此轻描淡写自己最初的创作。   生于1963年的刘慈欣,成长于“文革时期”。同那个年代的许多同龄人一样,青少年时期,他深受俄罗斯文学的熏陶,喜欢列夫・托尔斯泰。俄罗斯文学的厚重以及带着粘滞感的语言,影响了他日后的文字表达。“我的语言风格很想追求像俄罗斯文学那样平实、厚重的质感,结果平实学来了,厚重却没学来。”他谦虚地说。
  偶然从父亲箱底翻出的繁体版凡尔纳的《地心游记》,把刘慈欣带入了一个迷人而有趣的科幻世界。他是1979年创刊的《科幻世界》的忠实读者,从创刊号一路看到今天。1981年的一个冬夜,他读到一本名为《2001太空漫游》的科幻小说,这本西方科幻三大巨头之一的阿瑟・克拉克的代表作,改变了他的一生。2008年,在得知克拉克去世的消息后,他写下了这样的感慨:“27年前,是他让我产生了写科幻的念头,《2001太空漫游》告诉我科幻能够怎样展示宇宙的广漠和神奇;《与拉玛相会》则让我看到了科幻怎样像造物主般,创造出一个真实到精致可触摸的想象世界。以后自己的所有小说,都是对这两部经典,拙劣的模仿。”
  刘慈欣很早就开始尝试科幻创作,《带上她的眼睛》的初稿就是在初中时完成的。后来他陆陆续续也写了一些作品,并向《科幻世界》投稿,可是并没有被录用。“我写作肯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发表。”工程师出身的刘慈欣非常现实也严谨,在对科幻刊物进行仔细分析之后,他把《带上她的眼睛》做了修改,文章被发表了。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了许多作品,很快就受到关注。2004年,未见刘慈欣其人只见其文的郑军(国内民间的科幻研究者和科幻作者,对国内科幻状况十分熟悉),这样形容他:“他现在能够高高跃起,肯定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段艰苦的助跑。”
  郑军的猜测一点都没错。生活在偏远闭塞的山西娘子关的刘慈欣,在90年代末发表科幻小说之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量阅读,涉猎广泛,科学、军事,只要有兴趣的题材都找来读。经历了那段时间的助跑之后,他终于高高跃起,成为科幻界一颗耀眼的明星。
  
  从《带上她的眼睛》发表开始,刘慈欣带着一颗科幻迷的热枕之心孤独地创作着。2007年,从成都参加完世界科幻大会,回到自己生活、工作的娘子关,看着办公室窗外平静的山谷,周围熟悉的同事们、朋友们大都不读科幻,这一切与科幻大会上令人兴奋的热情和喧嚣相比,恍若隔世。刘慈欣知道一切并没有改变,这就是自己生活的现实世界。在大会上,一个科幻迷女孩的一句话一直刻在他的心里。那个女孩说:“希望你们能拉着我们的手在太空中飞行,在时间中看未来和过去,带着我们仰望星空,带着我们聆听宇宙中最深邃的思想。” 刘慈欣说,女孩的这番话也是三十年前自己想对科幻作家们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科幻作家尼尔・盖曼曾经说过:“写小说的技巧在于,你拉着读者的手带他们进入一个黑暗的世界,并安慰他们说不要害怕,当他们真正感到害怕时,你就把手松开。”刘慈欣说:“我想我是不会松手的。我自己就是科幻迷中的一员,我们只能手拉手走在我们的世界中。”
  刘慈欣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科幻迷,只不过现在在上面叠加了作者的身份。他说作为科幻迷的刘慈欣和作为科幻作家的刘慈欣的区别,在于前者只是简单地从一个爱好者的角度去关注科幻,后者则把科幻当作一个事业,所以会关心科幻的市场、关心读者的取向、关心科幻文学和影视的结合等等。在接受《南方都市报》采访的时候,刘慈欣形容“科幻市场和作品的关系不是X+Y,而是X×Y,一个为0则全部为0。他说,如果没有市场,只在小圈子里弄的话,即使写出来一朵花来,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作为一名科幻迷,又超越了一名科幻迷,刘慈欣时刻关心、思考科幻发展的未来。
  
  对话 书香两岸X刘慈欣
  书香:在《三体》系列中,您更在意所创造出来的科学形象,还是关于人性的思考?
  刘:我的所有作品,最在意的就是它的科学构思,至于人性的思考,顺其自然吧,主要还是架构科幻构思所产生的故事,所以人性的思考或是人类社会的思考所蕴含的东西,并没有事先设定。
  书香:科幻是大众的文学,如果小说中有更多人性的思考,是不是可以被更多非科幻核心读者所接受?
  刘:让科幻走向大众是每一位科幻小说家的愿望,所以我们也在做这方面的努力。这确实也比较困难,因为现在已经不是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包括美国也好、欧洲也好,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科幻小说本身是建立在对科学的神奇感之上,一种与现实疏离的感觉,可是现在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让这种感觉消失了。比如现在采访的时候,放在桌上的东西,在以前就是很科幻的,可是现在已经成为现实。科幻的黄金时代是在科学飞速发展但还没充分发展起来的年代,科学展示了种种可能性,所以有很强的诱惑力,而现在相当多的可能性都变成了现实,人们对科学的疏离感也渐渐消失,这对科幻小说来说是非常致命的地方,也是最大的困难。
  书香:您如何看待科幻小说中的科学理念?
  刘:科幻文学中的那些理念并不是真正的科学理念,它只是科学在文学中的映像,理论是不严格的,只是在科学基础上展开的想象。大部分这种科学的想象只是为了产生一个好的故事。
  科幻小说作者99%的努力,都是在写出一个好的故事,而不是想要去解决什么问题,批评什么社会现象。如果一个好的故事诞生了,本身肯定会带来很多思考和启示,但最初,作者所做的努力就是讲好故事,至少我是这样的。
  书香:《三体Ⅲ》里面放了很多东西,您自己也说过理想的写作时间是三到四年,但您好像有一种危机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刘:这种危机感来自各方面,从小的来说,我毕竟是业余写作,写作状态与工作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工作很紧张甚至遇到变动就写不了,你不知道下一本书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另一个是大环境的问题,科幻毕竟是太平盛世的文学。再一个,是创作上的考虑,有些想法就希望赶快把它写出来,《三体Ⅲ》的结构就是这样子,如果真的事无巨细地写出来会变得很长,最后的震撼力也就不够。而且我当时也打算搭起一个大框架,将来可能可以写续集或者是外传,现在看来很失策,别人都写了。
  书香:读您的小说很有画面感,您写作的时候会有那样的感觉在吗?
  刘:有的。我脑子里画面感的东西很强。很奇怪。包括一些大的数字都会转化成画面。创作的时候都有这种画面感,但是并不是有意的,好像我为了拍电影写成画面感,可能我看的电影很多,所以受到了影响。
  
  书香:您在《南方文坛》上的文章曾经说道:“科幻文学描写的重点应该是人与大自然的关系,科幻给文学一个机会,可以让文学的目光再次宽阔起来。遗憾的是,我自己并没有尽早看清这条路,而是在另一条歧路上越走越远,目光从星空收回,变得越来越狭窄了。”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
  刘:以前创作的时候,目光真的是一直盯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后来到了《三体》就渐渐地关注到人类自身上来,当然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说是什么缺陷,但是这个趋势如果一直发展下去的话,就偏离了我的科幻理念。科幻本身最关注的应该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如果在科幻里还是过多地关注人类自身、人与社会的关系的话,就会把科幻本身的特性消磨掉,这样科幻就跟其他类型小说没有什么区别了。事实上,《三体》本身就过多地融入了人类本身以及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我就是从《三体》开始察觉到这点的,我想下一本书应该会有所修正。
  (编注:刘慈欣曾经写过题为《超越自恋:科幻给文学的机会》的文章。在文章中,刘慈欣认为,目前的主流文学是一场人类的超级自恋,只关注人与人性以及与人性有关的一切。他说“科幻文学,其实就是文学再一次睁开眼睛的努力,科幻把文学重新与宇宙联接起来,让人与大自然关系重新进入文学,这确实是文学的一个超越自恋的机会。”)
  书香:《三体》带来了科幻出版的热潮,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刘:科幻的繁荣跟各个方面都有关,有作家的因素,有读者的因素,还有很重要的,出版方的运作的因素。你说《三体》的出版会带来什么,还有待观察,它带来的效用都不明显。因为需要后续的作家来填补后面的空白,至少现在还是缺少在大众中有影响力的作家,当然也出现了这种希望。比如说钱莉芳的《天意》,她的第一本小说就非常成功,如果第二本比第一本更成功的话,就是一种突破。但是光她一个人还是少,还是需要有更多的作者。
  另外一些作者,比如江南、今何在,他们都在写科幻而且销量也都很好,在市场上很成功,但是以往科幻界往往忽视他们的作品,提到国内的科幻原创时,常常会把这两本书(《上海堡垒》、《十亿光年》)排除之外,但是它们是地地道道的科幻。所以现在能看到的,有市场号召力的作家还是比较少的,希望后面能跟得上。
  书香:前段时间,《三体Ⅲ》获得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当代》文学杂志评选出的“长篇年度五佳”,对此您怎么看?
  刘:获得这个奖项我很意外,也很淡定。科幻文学在主流文学中获奖,上一次是80年代的事了。从那之后,主流文学再也没有关注过科幻,所以我觉得很意外。一方面,与80年代不同,现在科幻文学和主流文学的关系渐行渐远,科幻作为类型文学有自己独立的存在。获得主流文学的肯定我当然很高兴,另一方面,我觉得科幻最难获得的奖项是读者的肯定,如何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得到读者和市场的肯定,这是我更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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