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红学家关于《红楼梦》研究的两封信|红楼梦红学研究成果

  摘要:在《红楼梦》的研究当中,俞平伯与胡适的区别是相当明显的。简要地评价了俞平伯、吴世昌分别就《俞平伯论》、《红楼梦探源》出版事宜给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华书局的两封信,对于研究20世纪的红学史或许有所帮助。
  关键词:俞平伯;吴世昌;《红楼梦》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2)33-0131-03
  本文从自己的收藏之中,选取了著名红学家俞平伯、吴世昌分别就《俞平伯论》、《红楼梦探源》出版事宜给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华书局的两封信,并且简要地作了一些评介,希望能够对研究20世纪的红学史有所帮助。
  一、俞平伯关于《俞平伯论》的一封信
  俞平伯于1985年6月27日给上海古籍出版社编辑邓韶玉写了一封信。书信的全文照录如下:
  韶玉同志:前付一书,寄你府上,后未见复,不知收到否?我的说《红》旧稿编辑如何?希将目录见赐。未知何时能付印?均希示知。以京中社科院文学所将于明年一月开一有关我的纪念会,如能早日编刊,于两方面亦皆有益也,匆布不尽,即候
  撰祺
  俞平伯
  八五.六.二七
  在通信地址面上除了收信人寄信人姓名地址之外,俞平伯还加了一句:“邦叟主人前致意不另平”。
  俞平伯(1900—1990)是中国一位大师级的著名学者、作家、诗人。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以《红楼梦》研究著称于世,与胡适并列为“新红学派”的创始人。1921年11月,胡适写成《红楼梦考证(改定稿)》一文,建立了以“自叙传”为核心的新红学体系。1927年8月,胡适购得了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而脂砚斋恰恰通过大量的批语,证实了胡适的全部学说,由此奠定了胡适学说在《红楼梦》研究中的绝对权威。俞平伯在新红学研究中的代表作,是他在1922年2月至7月之间写成的《辨》一书。在新红学研究领域中,他最为突出的贡献在于,通过对《红楼梦》的艺术分析,使得自传说具体化与形象化了。在50年代初,俞平伯又将《红楼梦辨》修订成《研究》出版。谁知到了1954年,他突然因此而遭到莫名其妙的横祸,成为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大批判运动的斗争对象,受尽了各种各样的屈辱。一直到了1986年1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在为俞平伯从事学术活动65周年举行的庆祝会上,当时的院长胡绳在致词中才正式表示,1954年对俞平伯先生的政治围攻是不正确的,在学术界产生了不良的影响。
  大约在198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计划推出新红学代表性人物的论红著述全集。到了1988年,《胡适研究论述全编》、《俞平伯论》等书陆续出版,在学术界的影响很大。其中,《俞平伯论》分为上下两册,收集了俞平伯从1921年的《与顾颉刚讨论的通信》到1978年的《索隐与自传说闲评》为止60余年之间撰写的红学研究论著,比较集中地体现了他研究《红楼梦》的主要学术成就。
  在《红楼梦》的研究当中,俞平伯与胡适的区别是相当明显的。新红学派的研究特色,在于注重考证著者的生平与作品的版本,并擅长于把《红楼梦》当作历史甚至家史来研读,俞平伯就不太一样。所以我认为,在所有知名的新红学家当中,只有俞平伯把《红楼梦》当成小说而不是历史进行研究的部分成果,最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与推敲。随着时间的推移,俞平伯甚至出现与胡适学说分道扬镳的若干迹象。他在1978—1979年之间撰写晚年代表作《乐知儿语说红楼》时,研究《红楼梦》的思路、观点及其方法,都发生了某些实质性的变化。他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而且全新的学术观点,即“人人皆知红学出于《红楼梦》,然红学实是反《红楼梦》的,红学愈昌,红楼愈隐”[1]。到了1985年,俞平伯在《关于治学问和做文章》一文之中,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看‘红学’这东西始终是上了胡适之的当了”[2]。当然,由此不可避免将会引出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否定自己60余年来研究《红楼梦》的许多重要成果。所以,俞平伯的晚年是相当痛苦的,十分矛盾的,犹豫不决的。他致邓韶玉的这封信,恰恰比较充分地反映出他的这种复杂心态。俞平伯一方面已经在认真地反思新红学的根本缺陷,另一方面他也还是很珍惜自己研究《红楼梦》的心血结晶。他欣然同意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他的论红全集,而且还十分关注编辑的进展情况,特别希望能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俞平伯从事学术活动65周年庆祝会之前印出(尽管最后未能如愿以偿),都充分说明了他这样一种思想感情。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过多的争议,俞平伯并没有把《乐知儿语说红楼》交给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入《俞平伯论》之中,而是把它作为遗作交给他的外孙韦柰保存。
  然而,俞平伯毕竟是一位十分诚实、正直、善良并且杰出的大学者,个人的荣辱远远比不上探究真相更加重要,所以他不断地思考着、追求着。据韦柰回忆,到了1990年6月中旬以后,在俞平伯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那些天,他一会儿要我把‘脂评本’拿给他,一会儿又要他自己的‘八十回校本’,像是中了魔,常常坐在书桌旁翻看《红楼梦》,一看便是半个多小时”。他在若有所思之中,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感到可能发现了事情的本来面目。最后俞平伯终于拿起笔来,用颤抖的手,写下了这样震撼人心的话语:“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大是大非!”,“千秋功罪,难以辞达”[3]。
  俞平伯所思考的问题,实际上关系到新红学研究的生死存亡。因此,20世纪90年代以来,欧阳健、曲沐、克非、吴国柱、陈林等一批学者,沿着俞平伯已有的思路,针对《红楼梦》的脂批本,提出了全面系统而且十分有力的质疑,掀起了一场20世纪红学最大公案的大讨论。特别是欧阳健在他集大成之作《还原脂砚斋》(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一书里,通过大量的事实分析论证,似乎是令人震惊地揭穿了脂砚斋作伪的本质,从而说明只有程甲本《红楼梦》才是真本才是正本。而中国红学界的主流派,对于这批学者的惊人观点,要么置之不理,视而不见;要么乱骂乱批一通。到目前为止,反对者一直缺少正面的、理性的客观的分析,特别缺少有针对性的有充分根据的一条一条地反驳有关的质疑的理论。由于事关重大,为了中国的《红楼梦》研究事业的健康发展,我们希望这场大讨论能够全面系统深入地展开,通过互相之间的有力辩驳,最终讨论出一个让绝大多数红学爱好者接受的结果。   二、吴世昌关于《红楼梦探源》的一封信
  吴世昌于1962年3月24日从英国给中华书局写了一封信。书信的全文照录如下:
  中华书局文学组编辑先生:
  三月五日来示今早收到,至谢。
  承询拙著“红楼梦探原”,自去年起已着手写中文本,在暑期前写完前二卷。但在暑假中收到自香港友人寄来的胡适旧藏十六回残本(即所谓的‘甲戌本’)的影印本,其中脂评与俞平伯先生所编印的“脂砚斋红楼梦辑评”略有出入。我从前写英文本时完全根据俞氏“辑评”,在‘脚注’中页数也指“辑评”,因此中文本须据影印本加以修改。同时,对于胡适在影印本序言中若干荒谬论点,尤其关于该抄本的底本年代方面,需要驳斥。因此进行较缓。此外,自英文本刊布后,有国际间许多对此书有兴趣的学者来信讨论,及各国期刊的书评,有些意见很好,有些是错误的。在中文本中也要考虑,以免引起疑问或误解。
  承告国内各方面向贵局询问此书,使我感到愧惭,未能及早赶出。也使我十分感激同志们对此书的关心,鞭策我加紧努力。我现在准备暑假中全家回国,希望在最近两个月内努力赶写,以便回国前寄上。
  此致
  敬礼
  吴世昌上三月廿四日,1962
  请注意我的新地址:
  17 BARDWELL COVRT, Oxford, England
  吴世昌(1908—1986)是中国一位以词学和红学研究知名的学者。1947年吴世昌远赴英国,担任牛津大学高级讲师。1962年回到中国,担任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1961年,吴世昌在牛津大学出版了英文著作《红楼梦探源》。一共五卷二十章,391页,历时三年写成。内容分为抄本探源、评者探源、作者探源、本书探源、续书探源五个部分,以研究《红楼梦》的版本和成书过程为主要特色。因此,该书一出版即受关注。特别是吴世昌在1961年12月写成的《我怎样写》一文,在《新华月报》1962年6月号上发表以后,中国的红学研究工作者已经知道《红楼梦探源》一书在国外出版的讯息。
  吴世昌致中华书局的这封信,是对中华书局当年3月5日来信的回复,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说明《红楼梦探源》由作者自译的部分,中文本与英文本有所不同、略有增删的原因,就是依据胡适1961年影印出版的《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重新再作了一些校订,与此同时又批驳了胡适在影印本前言中的若干学术观点,还有就是参考了英文版出版后读者与学者的意见和建议,作了若干修改补充;二是说明当时中华书局就十分关注《红楼梦探源》一书,一直在与吴世昌联系商量《红楼梦探源》中文版的出版问题。下面分别围绕着《红楼梦探源》的价值问题与出版问题,再进行一些比较具体的分析探讨。
  首先,关于《红楼梦探源》的价值问题。1921年11月,胡适写成《红楼梦考证(改定稿)》一文,建立了以“自叙传”为核心的新红学体系。1927年8月,胡适购得了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而脂砚斋恰恰通过大量的批语,证实了胡适的全部学说,由此奠定了胡适学说在《红楼梦》研究中的绝对权威。新红学派的研究特色,在于注重考证著者的生平与作品的版本。吴世昌的《红楼梦探源》,不但是他本人研究《红楼梦》的代表作,而且与俞平伯的《红楼梦辨》、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一起,成为继胡适《红楼梦考证(改定稿)》之后,20世纪所谓“新红学”前期另外几部代表性的著作。与其他几部著述不同的是,吴世昌的《红楼梦探源》是一部地道的英文著作,从而第一次在国际学术界直接地展示了新红学的研究成果。
  翻开《红楼梦探源》一书,我们发现,在《红楼梦》几个重要抄本的年代、曹雪芹的生卒年等不少具体的学术问题上,吴世昌的确有着自己较为独到的见解,但是他的整个思路、方法与观点,毫无疑问地仍然沿着胡适的研究模式。可有意思的是,吴世昌却在《红楼梦探源》的中文版里,对胡适进行了多方严厉的批判与挖苦,甚至根本不承认胡适的研究在新红学体系中的开创意义与奠基作用,而是硬把王国维拉进来作为新红学的奠基人。众所周知,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在红学研究史上的确十分重要,但他做的毕竟是文学评论文章,与新红学的路数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更有些过分的事情是,胡适在1928年撰写的《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一文中曾经说道:“不久,新月书店的广告出来了”[4],本来是指围绕新月书店成立所作的各种宣传,吴世昌把这句话抓住紧紧不放,故意歪曲这句话的意思,硬把它说成是1927年新月书店原来准备出版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结果甲戌本却被胡适出了重价买下留在身边成为“枕中鸿宝”[5],以至于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在当时无法出版。这就距离事实真相太远了。说出这种有些昧着良心的话,不能不反映出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思想文化界与中国文化人的某些特色。
  其次,关于《红楼梦探源》的出版问题。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吴世昌的《红楼梦探源外编》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0年出版,该书收录了吴世昌除了《红楼梦探源》之外的《红楼梦》研究文章,其中包括《我怎样写》一文。而由吴世昌本人以及孙郁根、曹莉共同翻译为中文版的《红楼梦探源》一书,一直等到了1996年,才收入《罗音室学术论著》第四卷,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这是《红楼梦探源》在中国的第一次出版。《红楼梦探源》的英文本不分上下篇,而中文本则分为上下篇,因为上篇系著者自译,并有增删;下篇由他人翻译,其中第十一章至十六章的译者是孙郁根,第十七章后半至二十章的译者是曹莉。全书的章节题目均由著者所定。
  《罗音室学术论著》第四卷的“编后”在谈到决定收入《红楼梦探源》时说道:“正在考虑请人翻译时,忽然发现了先生自译前半部书的手稿,从纸张分析,似写于回国前后;经与原书查对,内容有不少增补和修正(如原第六章第四节扩为一章等)。这发现使我们惊喜,随即请清华大学外语系两位青年教师曹莉、孙郁根翻译后半部,与先生自译稿合璧,以飨读者”[5]。由此可见,编者似乎并不知道中华书局早在1962年3月就曾经向吴世昌约过《红楼梦探源》的中文版,而吴世昌当时还曾很有信心地表示,再有两个月即可赶译出来交稿。换句话说,《红楼梦探源》的中文稿预计在1962年5月即可译写完毕。
  有意思的是,直到“文化大革命”爆发,《红楼梦探源》也没能由中华书局出版。当年中华书局先是向吴世昌约了稿,结果却又未能将《红楼梦探源》一书出版的原因,由于目前缺乏第一手的档案材料,我们很难作出准确的判断。估计主要是因为吴世昌边修改边翻译进度比较慢,加上他回国之后又根据最新掌握的材料,忙着撰写了一些新的红学论文,从而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与精力。他很可能在回国之后,就没有再进行《红楼梦探源》一书的翻译工作。另外,还可能与当时中国的政治局势有点关系。大跃进给中国带来了经济的大灾难,使得当局在政治上的控制不得不放松一点。一大批高质量的文史新著旧籍,恰恰都是趁着在这一个空档出版的。随着国民经济的情况略为好转,官方也就不断地加紧了政治上的控制。所以,六十年代初期一度出现的比较宽松自由的学术文化环境,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可能是由于中华书局没有再催促,吴世昌也就没有再进行《红楼梦探源》的翻译工作,最后导致《红楼梦探源》一书只由他本人翻译了一半。
  参考文献:
  [1]俞平伯.从“开宗明义”来看《红楼梦》的二元论[C]//俞平伯点评《红楼梦》.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37.
  [2]俞平伯.关于治学问和做文章[J].文史知识,1885,(8).
  [3]韦柰.我的外祖父俞平伯[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43.
  [4]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158.
  [5]吴世昌.罗音室学术论著[M].上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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