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兰世立_兰世立

  毕业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在商界原本名不见经传的28岁女生兰剑敏,因为父亲胞弟锒铛入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推至扶大厦将倾的重要角色。她的叔叔——兰世立,曾是“湖北首富”,被誉为“中国民营航空第一人”,一手创建了东星集团。
  兰剑敏现在的公开身份是东星集团总裁助理、新闻发言人。此刻,她站立在寒风中,注视着眼前动作整齐划一的东星集团军训学员,像是这家快被遗忘的公司的“大家长”。军训地点在钟祥市莫愁湖的一座岛上。在这座岛的腹地,有一块叫做“东星魂”的地方。这里的石碑长廊上,镌刻着东星集团四十期参加军训的员工姓名。
  生活中的兰剑敏,亲切爽朗得你会以为她是某个大学的青年学生,她喜爱一切新鲜美好的事物。面对记者,兰剑敏侃侃而谈,一旦相机镜头对着她,她又立即躲闪。采访告一段落,她和助理一再要求不要刊发其个人照片,甚至拒绝了侧面和背影的提议。在兰家产业式微的光景下,全权代表过去狷狂一时不怕得罪人的叔叔兰世立,她既要不时地向外界传递东星的声音,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保持“刻意的低调”来照护自己,但是更多的,是希望大众依然注视着的是东星而不是她自己。
  “他是我人生的灯塔”
  兰世立——这个名字和我的人生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是一种似远尤近,似近尤远的距离。准确来说,在过去的20多年里,他一直是个符号,我只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叔叔,他让我知道什么叫“梦想可以通过努力照进现实”,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及任何一个东星留守的员工。
  叔叔兰世立出生在1966年6月。有人说这个月份出生的人不适合经商做领导,但从叔叔以后的经历看,他的企业不仅做成了,还做得很大。这或许与家族遗传有关,我的爷爷就是个不甘于平凡、性格坚韧的人。
  爷爷曾是区里的书记,在文化大革命中变成了被打倒的“当权派”。叔叔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那时候的奶奶既要艰难抚育子女4人,还要不断为爷爷的平反到处奔走。后来爷爷总算被平反,但年岁已大,直接离休,所以他的子女都无缘享受“官二代”的福利。
  叔叔四兄妹在苦难中长大。叔叔虽然是家中幺儿,但在5、6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做全家的饭菜。他从不撒娇,还经常哄哥哥姐姐开心。因为是在他出生那年爷爷遭的难,所以爷爷后来经常开玩笑对他说,“是你把我的好运气都吸光了。”他也不恼,说“我将来一定会把好运气还给您。”
  后来的事情证明,叔叔做到了。在爷爷后半生的岁月里,带着朋友去叔叔开的“东宫”,吃人均消费68元的粤式早茶;坐着叔叔上百万的豪车衣锦还乡。爷爷去世的葬礼上,一百多辆东星旅游大巴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为他风光送葬。这都是叔叔在对兑现对爷爷的承诺,我想爷爷也一定为叔叔自豪。
  叔叔5岁的时候,就凸显了和同龄小孩不同的坚毅性格。因为没有人照顾,叔叔的姐姐(也就是我姑姑)上小学时,就常把年幼的弟弟带在身边。他十分聪明,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他都能听懂,居然还能够辅导姐姐做功课。正因为如此,叔叔就很想和姐姐一起正式去学校上课,但老师看他年纪太小,拒绝了。
  他没有放弃,直到有一天下瓢泼大雨,只有叔叔一个人冒雨去了学校。看着教室内仅有的这个学生,老师被感动,终于收下他。多年后,当叔叔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带我们回老家过年时,叔叔当年的老师,还清楚地记得这个特别的学生。
  在父辈的记忆中,叔叔从小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无论是他十几岁就“顶职”做供销社做营业员,一年后便升为经理;还是他毅然放弃大家都认为很好的公职,去武汉大学读干修班,都是在家人眼中看来“出格”的举动。或许,这些看似离经叛道的行径,正是他敢于尝试、努力付出的性格体现。
  在那时的我眼中,叔叔就是个很爱带我玩的亲人。他教会我珠算、军棋、象棋,陪我玩的时间甚至比父亲还多。后来我就渐渐看不到他了,再后来,才知道他变成了名人。
  1991年叔叔创业成功后,他并没有为我的人生带来物质上的变化。但他用实际行动让我明白:草根也可以通过努力实现梦想的。就像他对我说过的话,“不敢承认自己是草根出生的人,只能说明还不够成功,因为还需要一些伪装去佐证自己。真正成功的人反而更愿意说出自己是草根,因为那证明一些都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
  所以,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是叔叔,他会怎么做?这样一路走来,虽然他不在身边,但有盏灯依然远远地亮着,成为让我的人生永不迷路的灯塔。
  “他其实是一个内心细腻,情感不外露的人”
  和很多东星员工一样,我也很怕叔叔。小时候,他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但随着公司越做越大,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说话结巴,外加身体抽搐。
  有次,我忍不住问他的秘书:你怎么不怕他,还敢给他做秘书?秘书哈哈大笑,“你怕他骂你啊,那说明你挨得骂还不够多,多骂几次就不会怕了。”到现在我才明白:叔叔骂人,其实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达。因为有期待,才会要求得更高。
  他其实是个内心细腻的人,身体力行地教育我:细节决定成败。和叔叔常常只能一年见一次面,每次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小到餐桌上的斟茶,大到人生观的培养,他都事无巨细地潜心教导。恨不得一顿饭时间,就把他毕生的经验全传授给我们。
  他讲的这些大道理,我经常过了3-5年后,遇到困难时,才明白是多么的受用。但在当年,我们却因为怕挨批评和听到他“说教”,紧张得不敢和他一起吃饭。那时的我们都不懂他。
  小时候,他经常让我给他写信。写给他的信,他总是把每一个错别字修正后再寄还给我。所以我现在对错别字特别敏感,做事情也很严谨。我想,这跟叔叔的细心和从小对我的要求教导,有很大关系。
  可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也有不懂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时候。就像我明明是个女孩子,他却在出去旅游的时候,经常给我带如玩具手枪、武当山的宝剑、少林寺的佛珠等,这些奇怪的礼物。这些东西现在还放在我家的墙角,我妈妈那时经常说,“也不知道你叔是买给你玩的,还是给他自己玩的?!”我想,他这只是把他认为最好玩的东西送给了我,他内心的那种关怀我能感受到,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就像后来,他建议我留学也是一样。我大学刚毕业时就收入颇丰,长辈们觉得女孩子这样,已经很有出息了。但他却不惜和我爸爸吵翻脸,坚持鼓励我出国留学。后来我才知道,他鼓励我留学,不仅是让我出去多见世面,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当一个人的收入和经历不匹配时,会固守自封、不思进取,慢慢地也就成了一个废人。
  叔叔的产业做得很大,我们家亲戚却没有一个人在叔叔公司上班。作为兰世立的侄女,我也从来没有体验过与之相匹配的物质享受。无论上大学、找工作、出国留学,靠的都是自己的拼搏和父母的供养。甚至连乘坐东星航空的飞机,也是自己掏钱买票,所以现在很多同学还在求证,到底报纸上的那个我是不是他们的同学?
  很多人认为他这样对亲戚是不近人情,甚至有人评价他不念亲情,连我父母也曾一度误解他。如果不是他“一反常态”,不顾全家人反对,支持我留学,我也不能体会他说的“培养出一个好孩子就等于救了一家人”的话语内涵。在他看来,给再多的物质条件,都不如好好地教育下一代,自立自强才能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过得很苦,如果不是替他打理公司,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着多少压力和痛苦,但他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流露,只有在他的日记里,我才能读到他内心的伤痛和彷徨。
  他的日记中纪录了一个人开着车,去爷爷坟地的事情。那是2009年12月,他取保候审期间。那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在荒山上坐了几个小时。不愿意让家人担心,他只能对着爷爷、奶奶冰冷的坟头,说说心里话,这种成功背后的寂寥,常少有人能看到!
  “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相比家中其他成员,我是最晚知道东星和叔叔出事的。2009年6月,距离东星航空爆发大地震3个月后的一天凌晨,姑姑打来的电话将我从睡梦中吵醒,“家里出大事了!”。和大多数人一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靠每天守着电脑,刷新网页得知事情的进展,因为家人的电话都被监听了。我也曾想过马上回国,但家人认为,待在国外可以保护我的安全。
  直到一年半之后的2010年9月,我才在收到叔叔那封长达三页纸的信函后,回到了武汉。决定回来时,我没有想太多。我只知道,在我有能力去救一个亲人的时候,如果我不去做,等到我年老时,我一定会后悔莫及!
  这个时候的东星,已是一片荒凉。最初的日子,我每天奔波往返于各大法院;强行查封、拍卖、执行等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我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但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会告诉我:你叔叔是条汉子!真是他们鼓励的话语,让我在叔叔和东星遭遇低谷时,感到温暖,也让我更加坚强。
  如果说最初回国,是因为得到叔叔信任时,冒出来的一股“傻劲”。那么,这群现今仍坚守岗位的东星人,就是支撑我一路前行的精神力量!他们的坚持与坚守深深感染了我,这是叔叔从上世纪90年代初就坚持打造的企业文化熏陶下,培养出的真正的东星人。
  其实,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叔叔的身体。无论作为是家人,还是东星人,我都希望他好好保重身体。我从不认为叔叔是一个失败者,但我也不认为他是个“合格”的商人,因为在利益面前,他选择了坚持梦想!
  叔叔无疑是个成功的梦想家,他描绘着并实现过东星集团的蓝图。所以,即使现在,我依然相信没有什么可以摧毁他。在我看来:叔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是社会需要的人!
  我曾答应叔叔,等到他东山再起时,我一定会出本书,取名《东星没有兰世立的日子》。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同情是最没有价值的怜悯,只有自己最后真正站起来才能赢得掌声,我相信叔叔兰世立和东星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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