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溪石砚 “认识”唐代端溪石砚

  中国古代典籍记载,古人用砚,材质有几百种。唐宋以来历经先人的筛选和对比,在众多材质的制砚中,逐渐形成了四大名砚,其中以端砚为四大名砚之首。   端砚即端溪石砚,产于广东肇庆的斧柯山。斧柯山下有端溪水,故在此开采的石砚称为端溪砚。关于端溪石砚最早何时开采,目前流行的观点是来源于清代计楠和清代黄钦阿的观点。计楠在《石隐砚谈》中谈道:“东坡云端溪石始出于唐武德之世。”黄钦阿的《端溪砚史汇参》也说:“按隋唐以来,砚多以石,然犹未闻端溪也。观《东坡集》所云,则端溪始于武德之世。”武德为唐高祖年号,武德元年是公元618年。如果计氏、黄氏之说成立,则端砚开采始于唐初。
  肇庆学院中文系陈大同先生则认为:从清代以来就流传着的端砚制作始于唐武德的成说并不确切,并推断出端砚最晚在东晋前期就已面世。
  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全洪先生在《文物》杂志2004年第4期撰文认为,经过对新中国成立以来各地出土的唐砚对比,以及对中唐和晚唐诗人对唐端的歌颂诗文分析,认为:“唐代端砚的数量是不多的,而且目前所见的端砚多属晚唐之物。”全洪先生指出:“虽然有唐以降关于端砚的诗文、砚谱众多,但明确指出端砚出现年代的仅有清代计楠的《石隐砚谈》,称:‘东坡云端溪石始出于唐武德之世。’然而在柳公权、米芾、欧阳修、蔡襄、曹照、吴兰修等人有关砚史、砚谱的书籍中从未见提及,不知计氏何所据。《钦定四库全书・端溪砚谱提要》说‘考端砚始见李贺诗。’这里所指的当系李贺(790-816)的《杨生青花紫石砚歌》,其诗有‘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之句。此外,李肇(?-约836年前)、刘禹锡(772-842)、陆龟蒙(?-881)、皮日休(834-883)等人也曾为文做诗称赞端砚。以上几位文人主要的活动时间都在中唐和晚唐,盛唐以前则从未见诸文字。”全洪先生认为:“由此可以看出李肇《国史补》‘内丘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皆用之’所说的并非盛唐故事。端砚应该是到了晚唐以后才为文人所重,于是出现了李贺‘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刘禹锡‘端州石砚人间重,赠我因知正草玄’等诗句。在晚唐的中下阶层和平民墓里可以见有端砚,从另一侧面说明端砚的流行不是由上而下,而是由下而上的。”
  全洪先生的观点值得商榷。首先从全洪先生对古人的断代和叙事来看,他的论点出了一个很大的“硬伤”:全洪先生用中唐李贺和刘禹锡的诗,来说明他们在写晚唐之事,咏晚唐之歌。中唐之人怎么会有晚唐的叙事?再看李肇的《国史补》。李肇约生于盛唐,卒于中唐。他在《国史补》的序言中写道:“予自开元至长庆撰《国史补》。”可见,《国史补》记述的是盛唐和中唐之事。《国史补》言道:“凡货贿之物,侈于用者,不可胜纪。丝布为衣,麻布为囊,毡帽为盖,革皮为带,内邱白瓮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这说明在唐长庆(唐中期)之前,端砚已经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从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到有官职的仕人,以及宫廷贵人,都应该有普遍的使用。李肇不可能记述他身后的晚唐之事。
  在这里有必要再明确一下对唐代的分期。一般来说,我们习惯以文学史上的分期来概括对唐代的分期。明末的沈骐在《诗体明辨序》中将年限确定为:初唐,自高祖武德元年(618年)至玄宗先天元年(712年)计95年;盛唐,自玄宗开元元年(713年)至代宗永泰元年(765年)计53年;中唐,自代宗大历元年(766年)至文宗太和九年(835年)计70年;晚唐,自文宗开成元年(836年)至昭宗天佑三年(906年)计71年。后来不少诗评家与文学史家将文宗开成(共5年)与武宗会昌(共6年)共计11年划人中唐,而以宣宗大中元年(847年)作为晚唐的开始。这样初、盛、中、晚的年限就分别为95年、53年、81年、60年。
  全洪先生认为:“此外有一篇据说是唐代书法家柳公权(778-865)所写的《砚论》,其中有云:‘蓄砚以青州为第一,绛州次之,后始重端、歙、临洮。’从其排序中也可看出端砚是在青州砚和绛州砚之后出现的。”柳公权说的是“蓄砚”排序,不是对砚的初产日期的排序,以这个排序定砚的年代,逻辑关系不对。即便是柳公权的排序是对的,又怎么能说明唐端是出现于唐晚期呢?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青州、绛州之砚产于唐代哪个分期,以此为参照能说明什么?
  全洪先生认为:“更加可贵的是有一批石砚出自有明确纪年的墓葬中,为我们判断端石砚的年代提供了准确的依据。如河南陕县刘家渠晚唐开成三年(838年)紫石风字形砚、安徽合肥机务段晚唐开成五年(840年)歙石箕形砚、安徽巢湖环城公社晚唐会昌二年(842年)伍钧墓紫石箕形砚、河南偃师电厂晚唐会昌五年(845年)李存墓紫石箕形砚、湖南长沙牛角塘五代后唐长兴三年(923年)灰褐色砂石箕形砚。由于大多数发掘简报没有说明砚材的产地,是否属于端石尚未能确定,估计其中会有部分是端砚。除少数简报未明确分期外,所有出箕形石砚的墓(有纪年或无纪年)基本上是晚唐的。”全洪先生对这段资料的论述就更加难以理解了,“是否属于端石尚未能确定,估计其中会有部分是端砚。”怎么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观点验证一个结论呢?
  其实,此类箕斗形制砚于隋唐之前即已出现。1955年西安郭家滩唐墓出土的箕形陶砚,有东魏武定七年铭文(549年)。宋代米芾《砚史》云:“有如风字两足者,独此甚多,所谓凤凰池也,盖以上并晋制,见于晋人图画,世俗呼为风字……今人有收得右军砚,其制与晋图画同……又有收智永砚,头微圆,又类箕象……”《砚史》又云:“又参政苏文简家收唐画,唐太宗长孙后纳谏图,宫人於玛瑙盘中托一圆头凤池砚,似晋制,头纯直微凸,如书凤字,左右纯斜刊下,不勒痕摺,向顶亦然,不滞墨,其外随内势,简易其後。”宋代李之彦《砚谱》曰:“会稽有老叟云:‘右军之后,持一凤字砚,大尺余,色正赤,用之不减端石。’云右军所用者,石扬休以钱二万得之。”又元代王恽《觅凤字歙砚诗》:“尝闻右军砚,凤字琢手奢。”可见宋元时期的名家就已经从前代书画和传闻中,看到或听到了晋代有此类砚式的。
  关于唐端的形制,基本上以箕斗形砚式为主,大致可分为早、中唐形制和晚唐形制。全洪先生说:经考古正式发掘出土的唐代端溪石砚为数不多,而且尚未见有中唐以前的端砚刊布。但是,我们从考古正式发掘出土的唐代陶砚形制和其他材质的唐砚形制看,对唐端形制的认识可以有个端倪:唐早、中期箕斗形砚的砚面无明显转折过渡,就是一个弧形内凹的箕斗,砚的边唇也与砚面为一个断面的延展(图1)。唐晚期箕斗形砚的砚面有了显著变化,砚面与边墙出现过渡折角。砚额边唇也开始出现转折面(图2),有的还在逐渐加大的砚额边唇上施以纹饰。全洪先生也认为:《洛阳市十五年来出土的砚台》所刊布的初唐至盛唐砚的砚堂(池)与砚额(首)之间都是圆弧形的,不见折勒痕;晚唐――五代――宋砚就出现折勒痕。   全洪先生认为:“据广州地区出土的几方端砚可以看出,唐代端砚在选料和加工方面都还处于初始阶段,形制、装饰方面都不太讲究。主要表现就是偏重于实用而相对忽略观赏性,尚未见雕刻纹饰的,琢磨随便。有好几方除了砚池研磨光滑外,砚边和砚背凿痕依然,更没有经过抛光工序。由于没有精细打磨,使得部分唐端砚乍一看‘石’质重而‘泥’气不足,也就是说缺乏宋及明清砚那种端砚特有的细腻、湿润和娇嫩的感觉。唐砚外观的颜色偏于青灰,少数呈紫红。选料上也看不到鱼脑冻、冰纹、火捺等石品花纹。”
  实际上,唐人已开始对石品和雕工的欣赏。我们知道,所谓“鱼脑冻、冰纹”等石品花纹是唐以后的人总结出来的,用后人总结的知识要求前人,多少有失公允。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从唐诗中看到唐时对端砚的石品花纹的大量描写。唐代中晚唐著名农学家、文学家陆龟蒙(?-公元881年,活动范围为江苏浙江上海一带)的《袭美以紫石砚见赠以诗迎之》一诗:“霞骨坚来玉自愁,琢成飞燕古钗头。澄沙脆弱闻应伏,青铁沈埋见亦羞。最称风亭批碧简,好将云窦渍寒流。君能把赠闲吟客,遍写江南物象酬。”“霞骨坚来玉自愁”说的是蕉叶白,“青铁沈埋见亦羞”谈得是青花,“好将云窦渍寒流”讲的是浮云冻。李贺更是热情讴歌端砚之美,他在《杨生青花紫石砚歌》云:“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抱水含满唇,暗洒苌弘冷血痕。纱帷昼暖墨花春,轻沤漂沫松麝薰。干腻薄重立脚匀,数寸光秋无日昏。圆毫促点声静新,孔砚宽硕何足云。”“慵刷抱水含满唇”,写磨制雕刻石砚,极言工技之精。“暗洒苌弘冷血痕”,以春秋战国的名臣苌弘被杀,血染石成碧的典故来形容端砚石中的火捺和青花。“纱帷昼暖墨花春,轻沤漂沫松麝薰”,写砚之佳,容易发墨。此诗通篇写砚:砚质、砚色、砚形、砚体、砚品、砚德,怎么能说“唐代端砚在选料和加工方面都还处于初始阶段,形制、装饰方面都不太讲究。主要表现就是偏重于实用而相对忽略观赏性,尚未见雕刻纹饰的,琢磨随便”呢?另,就笔者所藏民间出土的唐端来看,石品有青花、火捺、黄龙、玫瑰紫青花、翡翠斑、眼等等,相信这些石品实物是唐代诗人歌咏唐端的依据。再看刘禹锡的《唐秀才赠端州紫石砚,以诗答之》诗云:“端州石砚人间重,赠我因知正草玄。阙里庙堂空旧物,开方灶下岂天然。玉蜍吐水霞光静,彩翰摇风绛锦鲜。此日佣工记名姓,因君数到墨池前。”从诗中看,这方唐秀才所赠的端砚,刘禹锡认为雕工和石质都是精美的,也有很强的观赏性,绝非粗制滥造之物。到唐代后期,砚形的制作日趋精美。皮日休咏端砚诗句称:“样如金蹙小能轻,徽润将融紫石英。石墨一研为风尾,寒泉半勺是龙睛。”可见这时端砚上已雕刻出各种图形。
  在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上述对唐端的研究都是专指“紫端”。
  端砚还有一个著名品种――绿端。一般认为绿端石治砚始于北宋。谢明先生在“中国端砚古代史概略”一文中认为:“宋代还有特别值得一提的‘绿端’,这是宋代记载有种无坑的端砚新品种。”实际上,随着古代遗存物的不断“出土”,许多“空白”被填写,过去许多仅仅依据典籍的认识被改写。唐代绿端的出现,就是一个例证。从形制上看,唐代早、中、晚期都有绿端(图3、4),只是不知是何原因,绿端被典籍冷落。无独有偶,唐代另一著名石砚虢州石砚也有着相同的命运。谢明先生也说:“除米芾《砚史》外,高似孙之前砚谱砚著均无载绿端,反映宋人对绿端尚未够重视”。
  
  
  (责任编辑:吴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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