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上帝002 上帝和耶稣是一个人吗

  头号通缉犯   一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全市公务员心理测试抽查摸底,我是每单位抽取六人的其中一个。   上午,我到了指定的医院,心理学专科在三楼。观察室是一个简单的套间,进门有两张小沙发,供医师和观察对象面谈,或者像我一样,独自坐下来,喝口水,压一下爬楼梯的气喘,沙发边上有小书架,我随手拿起一本《高球先生》杂志,封面是一个娇艳女郎,穿着粉色的衣裳,上面有一行小字:“给高尔夫一张床”。还没翻开杂志,护士叫我进去了,我是今天头一位。里头设施出奇的简单,一张小床,床边有一张稍高一点的椅子,估计是给心理医生坐的,如果我躺在床上,医生坐着就明显高出一大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床的另一头就是我躺下能看见的墙上有一幅抽象画,画里的女子两个乳房一大一小,分布的位置缺少对称性。画家在暗示什么,再看少女的脸部分明切割成三个面,正常与人交谈看到的只是一个侧面,但画家却把另一面展现在你眼前,那是一只忧郁的眼睛直勾勾地呆望着,搞不清楚这只比正面眼睛要大出一倍的眼是在哀求还是因为看透了对方而无动于衷。
  我还没来得及研究完那三个切面,心理医生进来了。她拿着我前天填写好的简历,透过纸色我还能看到纸的反面盖了一个鲜红的印章,显然是我填写的时候没有的,这是一种身份确认的流程,无论自己写得如何天花乱坠,总得有一个单位,也就是圈着某个群体的组织,确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在什么工作单位、职务,甚至是男性或是女性都要证明,有一栏写着“政治面目”,我第一次填写的时候在上面划了一个×,到了工会主席那里他要求我重写一张新的,我说我什么都不是,他说应该写清楚,什么都不是就写“群众”好了,于是我在政治面目栏上写了“群众”。
  “什么名字?”医生问,其实简历上写得很清楚。
  “刘胡兰”。我回答,医生轻轻笑了一笑。
  “这名字好,一般人不会轻易起的。”
  “反正不是我取的名,大概就是我爸姓刘,我妈姓胡,他们都喜欢兰花就这么简简单单确定了,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那倒是,取个名没有要解释的,好了,我们开始吧。”她变得轻松起来。
  她帮我套上一个眼罩,盖住眼睛的地方有五块镜片呈菱形,医生说自己可以逼真地看到头脑的影像,我将信将疑。护士开始在太阳穴、头顶、以及手臂、胸口贴上无数个空气吸盘,气吸的另一端有数据线连接电脑和扫描仪上,这些仪器目的是比较心理活动和镜像活动的相互联系,护士还给了一小杯药剂让我喝下去。我还是有点紧张,心里像吊着大石头,它压迫着我,两只乳房也像被抚摸似的抖动,慢慢地,我眼睛模糊了。
  二
  我们这个城市有两大特点,一是城市里的消防队全是市民自费成立的,二是市民还自费成立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简称社精办。他们手臂上戴着红袖章,广泛地分布在任何一个需要树新风、讲爱心的场所里,这是他们义不容辞的岗位。我家住的小区,以前在城市的边缘,住宅楼口号是“邂逅瑞士的宁静”、“世界是我们的,我们是世界的。”在这些观念互换的背后,分散了住户对区内冷清,交通不畅的孤独感,到今天城市发展了,这里几乎就是市中心。社区车位严重短缺,电梯间在上下班出门高峰期,空间几乎是用拳头挤出来的。车位?哈哈!没有先来后到,整个地库横七竖八把所有的空隙都挤满了。庹民也就是我老公昨晚回来,看到自家的车位被别人占了,就把车停在车位的前面,堵住这辆车的出入。今天一大早,我们故意车也不开,直接上班去了。
  老公供职于市党校政策研究室兼教师,他最大的特点,领导评价说:“敢想敢做。”事件的起因是他突发奇想,去市戒毒所陪一个也叫刘胡兰的吸毒女郎戒毒。在七天七夜里,他们两个人共同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一同吃饭,一同睡觉,一同聊天,简称三同户。结果正如报纸上讲的那样,刘胡兰成功戒了毒,同时爱上了他。他的手臂、大腿上布满女郎在毒瘾发作时失控的咬痕。望着那些深深的疤痕,他发誓说自己没有跟她做过爱,这我相信,尽管他们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是裸抱在一起的。
  他跟我坦白过人生有两次跟女人裸抱而没有发生性行为的经历。
  第一次他调研一个远离情人经济却取得成功的女人。她曾经是纪老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时候的情人,一个农村姑娘四年做过十三次人流,纪老的情欲非但没有摧垮她的身体,反而填满了她的幻想,并开发出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纪老官复原职回城后,这个鸿沟变得狂放不羁,决堤般一泻千里。那时,刚开始改革开放,城市缺少肉类、物质匮乏,精神同样萎靡,她在城市与农村之间的空阔地带用纪老留下的一点钱,买下一块荒地,盖起养猪场,请来五个壮汉,他们负责养猪、宰猪等一条龙服务。白天忙完、在寂寞难耐的夜晚,她给壮汉播放从市面买回的三级片,片子没播完,这些汉子就已经脱得精光跟她云雨起来了。她后来讲,一个月里除了那几天不方便,她几乎从未断过一晚,五个汉子不行,再请十个,说了奇怪,她的养猪场出品的猪都有一股特别鲜甜的味道。总之这些猪成为市里响当当的品牌,叫“三热爱——猪,”纪老还专程送爱猪上京。更奇特的是在她月红的五天里,所有宰杀的猪都有一股腥味,根本不能吃,后来,猪场的假期就改在她特定的日子,简称例假。工人出城游玩,她独自睡到自然醒。直到有一天夜里,那是猪场发展到一百五十个工人的时候,吞噬所有青春与激情的鸿沟突然干枯了,成了地震带上一条干涩沙化的裂痕,大量的猪莫名其妙的死亡,而且无论怎么养,这些猪都是只长膘不长肉。养猪场关闭了,工人遣散,但是她的运气并没有随着枯水期的到来而渴死,反而更上一层楼,她买下的那块地已经挨到城市的边缘,她注册成立了房地产公司,直到她成了市里的首富,庹民去采访了她。
  那天夜里,庹民在她的别墅,她说现在的猪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添加剂和瘦肉精,都是要回味从前,那是人与猪和谐共处的时代,人和猪的价值观是相等的,行为模式也差不多,人和猪没有界限,没有独立的人,也没有独立的猪。而现在,当人需要去独立的时候,人却越来越像猪,而猪却得到个性化对待,每天有那么多的人去分析猪的特性和营养成份,给猪特别的医疗服务和营养添加,并且在每一头猪的耳朵上打上族谱系、脂肪容量、生活习性、甚至每天散步的时间和听音乐的时间、做按摩的部位,而人类自身连祖宗都拿去给别人操了,祖坟挖光开荒,叫“平坟开荒,向鬼要粮。”她说到这里,为了平和气氛,她突然把裤子脱下来,“我让你看看她。”庹民血管都爆裂了,脑门上敲鼓那样响。他说自己看到她自肚脐以下到耻部,密密麻麻长满黑色的阴毛,部位有半个脸盘大,她把腿张开,扒开阴部的长毛,向他展示了拳头大小的阴道口子,以及两片嘴皮子厚的乌黑阴唇,它有力地一张一合,包裹着这条别开生面的人性通道。   “但是没有感觉了,没有了欲望,鸡鸡放进去,就像我们握个手,仅有的知觉就是皮层关系了,虽然我知道你血液翻滚,但是我不鼓励你进去尝试,就像一根牙签扔进枯井的感觉,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们就这样裸聊了一个通宵。他说自己真的半点欲望都没有,我相信他。
  第二次是一个叫杨纯的安徽姑娘,她从热恋到结婚、失宠、离婚,两人再恩爱如初,最后终于跌入失恋的绝境。而庹民自身处在一个人生转折的关头,他在研究室提出一个自以为是的观点,叫做历史的刘胡兰与今天的刘胡兰相见恨晚,其实他只是耍一个小聪明,他现在的爱人正好叫刘胡兰,跟他工作上研究的对象名字竟然神奇般重叠在一起。他求爱的时候私下跟我说:历史的余光恰好在这一瞬间为他打开灵魂的窗口,让他偷窥了历史的真实性和现代人的伦理是如何有机结合在一起的,正如后来大家上街游行砸日货一样,表面上是爱国,实际的情形就是一帮暴徒和傻子在跟大家讲天国的故事。这个似是而非的观点为庹民带来批判的眼光,他被停职写检查。
  他们遇上了,正因为这个姑娘,庹民爱上了高尔夫运动。他每次去杨纯的房子里,两人裸睡一个小时后,杨纯教他挥杆,他们只练一个动作,就是把身体的力量如何在挥杆击球的一瞬间集中到杆头上,让高尔夫球有力而准确地按照自己的设计路线飞到它该去的地方,每一次击球就有如男人射精的感觉,没有多余的想法,全神贯注地只关注着眼前。但庹民却从未上球场打过一颗球,他在车尾厢放着一支七号铁杆,为的就是能跟那女孩裸体练习挥杆,忘记现实的痛。他说他们从未发生过性关系,这一点我当初是理解不了的。
  三
  刘胡兰成熟的早,16岁已经鼓起34D的大奶子,那时不戴胸罩,薄薄的袄子稍不小心,两只雪白的狼向外伸出咄咄逼人的大眼睛。那天她站岗回到村里,庹民很早就已经到她房间把水烧开,泡了一壶茶,把剩下的热水装进一个铁罐罐里,他把盖子拧严实,塞到床上的被窝里。天空也是灰朦朦的,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蓝天白云,领导说空气已经被国民党反动派污染了,不等到革命成功的那天,天空永远都是灰暗的,空气是混浊的,春天长出的绿芽都带着病态的黄色。她从外面走进房间,房间里的窗户早被庹民关紧了,透不进半点光亮,刘胡兰眯缝眼睛,把红缨枪往角落里一扔,木头掉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庹民从后面轻轻抱紧她。
  “我知道你在这,进门就有一股臭男人的味道。”她说。
  他把刘胡兰冻僵的手拉进自己的怀里,她两只大眼睛一直紧盯着庹民脖子上突出的喉节。
  “为什么你能多长一块骨头,而我又没有呢?”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你看你自己长了一对大奶子,我就没有嘛,上帝是公平的。”
  “不许说上帝,是毛主席说的。”
  “对,对,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公平的,你们叫半边天。”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对大奶子,你偷看!”
  “没有,是它自己跑出来的,军训的时候,你上下跳动,它快要蹦出来了。”
  “你坏!”
  “习队长一声喊:向右看齐!我看过去就你的奶子挡住我的视线,中间突出一块我看不到站最前面的人。”
  “你坏,你就是坏!”她嘟哝的语气带有娇嗔的味道。
  庹民另外解开她袄子上的一颗扣,顺手伸进刘胡兰的怀里,一下就抓住那只滚圆滚圆的奶,一只也借势靠拢过来,烫烫地发热。
  刘胡兰的手在他胸前也摸了一番,然后得意洋洋起来。
  “你没有吧……”她说。
  “毛主席说的,男人的优势正好用来填补女人的缺点。”他抱起刘胡兰往床边走去,把她放到床上,庹民把她的袄子脱下来,里头还有件花布罩衣,罩衣很快被卷起来,两只大白狼欢快地窜了出来,他一口叼住左边那点,把舌头舔到乳头上。
  “痒……”她轻喊。
  他把舌头转了一圈。
  “还是痒……”她想为什么以前不知道用舌头舔它会如此的舒服,早知道,她每天都可以把奶子托起来自己吮吸了才睡觉,甚至在站岗的时候,顺便让习队长也狂吮一把。
  “啊,……痒。”他把另一头狼也叼起来。
  庹民迅速解开她的腰带,把裤子完全脱了下来,把她裹到温暖的被窝里,自己也脱个精光,钻进去趴在她身上,嘴巴还不停地吸吮两只不老实的大白狼。
  “大白狼啊大白狼,天天想你夜见长。”
  “为什么叫它大白狼?”
  “因为它咬我。”
  “你才咬它呢?”
  “等等。”刘胡兰握住他的命根子,“习队长他们天天在唱:‘处女处女呱呱叫,叫得老娘心欢笑,叫得玉皇大帝憋得慌’……真的好痛吗?”
  “第一次它是疼的,为了你以后不痛,你今晚咬牙抗着。”说完就进入了她的身体。
  “痛吗?”
  “不痛,痒痒的……”
  话没说完,木门被一脚踹开了,社精办习队长带着几个红袖章冲进来,把他们赤身裸体捆绑起来。分开他们的时候,庹民涨红了脸,大叫“还没完,没完呢,等一下啊……”结果还是硬梆梆给拔了出来。
  习队长把他们扔到大卡车上拉到村里游行,村民纷纷跑出来围观那对雪白的大奶子还有庹民不肯低头的命根子,它充满血,涨红了脖子倔强地挺在那。村民全哈哈大笑起来。
  刘胡兰并不羞怯,她唱了一段著名的粤剧。
  “头可断,血可流。”
  后来,庹民把情景形容为现实主义的刘胡兰撞上了古典主义的刘胡兰,互换身心上演了一场历史穿越剧。
  四
  刘胡兰原来是在东莞做莞式服务的小姐,她把庹民带到东莞三个月,认识了无数三陪女郎和她们服务的客人,他说是彻底做了一把卧底。他甚至还被邀请旁观整个服务过程以及帮他们数钞计算次数。所有刁钻和高难动作,他都向我栩栩如生地描述过,连我都觉得脸红。但是他固执地要旁观下去,他要见证这行业在东莞从兴起到高潮再慢慢式微下去的历程,在一次扫黄行动中,他甚至被抓了起来,社精办主任也就是我们住宅区守车库的那个保安队长老习负责审问。   “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吗?”
  “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知道你是习保安。”
  “平时你可以叫我保安,今天我代表社精办,我们是站在历史的审判台上。”
  “有这么大吗?我们没有审判台,只有床。”
  “是的,我们是把你从别人的床边拿下的,而床上的人在干嘛呢?他们别说结婚就连简单的恋爱也没有,手也没握过、名字都不问就上床了。”
  “你真的这么看吗?我犯法?”
  “如果是犯法,那么你就会在法院跟法官说话,既然来到社精办,我们就是用审判的方式交个朋友。”
  “哦,审判的方式交个朋友?”
  “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做保安的……”
  “我们业主交钱养活了你们,给了你们工作和生活。”庹民说。
  “平时你们不把我们当人看,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看着你们的时候仿佛都在偷窥,但是我不在乎,人生本来就是偷窥的历程,谁都想知道别人的活法。今天你在犯罪现场……”
  “不是犯罪现场!”庹民抢白了一句。“是人性场所,是人与人之间自愿发生关系的所在。”
  “我不在乎你怎么辩解,总之你在偷窥。别人做爱,你在一旁大声高唱: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是偷窥,偷窥是一种历史回眸的瞬间,时间流逝了,我们不知道历史是否真实的,因为讲历史的人喜欢吃瘦肉精养的猪。我们回去偷偷看上一眼,以保证我们今天的合法性,也就是说我们今天通过社精办来一场审判。我们都知道彼此都做过偷窥的念头,社精办的任务就是要证明所有的人都是偷窥狂,无论偷窥历史还是别人做爱,从这一点讲我们就是站在同一历史角度了。”
  “平起平坐。”庹民回答。
  “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习队长又问。
  “不走邪路。”
  “网名吗?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耍无赖的,难道你没有爹妈给你取个名字?”
  “爹妈都被别人拿去操了。”这句话显然是受那个首富女人的影响。
  “这话咋讲?”
  “中国人习惯操别人祖宗,爹妈?更不用说了,比如说我操你妈!既然祖宗都可以被别人随便操来操去,那么你上一辈人给你取的名字就不能准确定位你的现实生存状况,所以我们都有一个自我认同的网名。”
  “为什么你在犯罪现场唱歌呢?”习队长变换了换题,“尤其是唱《打靶归来》”。
  “是啊,‘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我想到在当时情形非常准确表达了他们内心诉求,战时男人当兵,手握钢枪保家卫国,和平时期,作为老百姓挺起自己的肉枪在生命通道摸索一翻并不是什么违法的事。”
  “别人在做爱,你在一旁唱歌这事说来多不严肃啊。”
  “人性在绝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严肃的,比如吃饭时喝了口水,做爱时唱了一首歌,即使是国歌又如何?起来!……就是这么唱着看别人做爱。”
  “但是你的确是在床边上。”
  “全民做好人好事的时代最后被证明是因为恐惧和贪婪而必须用精神病掩饰自我的行为模式,但是生活仍在继续,理想不分好坏。”
  “生活不分好坏,但人总要分好人坏人吧,这些你是懂的。”
  “谁来分,你来决定好人坏人吗?即使法院判了有罪,他还是人。”
  “不分好坏?我们社精办是要分出好人坏人的,比如在北朝鲜,人有三种:喊万岁的猪、饲养员和金太阳,这简单多了。”
  “我们曾经也一样,但是那些猪不吃瘦肉精,对了,你不是问我名字吗?我叫雷锋。”
  “你又来了,我就知道你会痴人说梦话的。”习队长最后说。
  五
  到了晚上,我们回到住宅区楼下,习队长好象一直在等。
  “嘿嘿,庹老板,刘老板,我都等你们一天了。你看,地库的车全堵上了。我们知道别人有错,但这是一个无人不错的社会,能忍就忍一下,能让就让一下嘛,予人方便胜做七级浮屠,啊!”
  “我不是被你喊去社精办开会嘛,让它停多两天。”
  “哎哟,你看我们里外不是人啊,你们不仅堵住一辆车,还堵上整个通道啊,这里可不是阴道,堵一下还能快活快活,这里是阳道,一辆车出来,一辆车进去,里头的业主你知道个个都得罪不起。
  “呀,习队长,好说好说,都是你们社精办的人,还有你得罪不起的主啊,你们社精办不是要把阴道当历史来审判的吗?”
  “哪里哪里,社精办管的都是皮毛的事,你们才是真正的主,这里都是你们的地盘啊。社精办尽管喊喊口号,给大家添个乐呵。”
  庹民去东莞卧底三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用这些素材写了一本书,书名叫“头号通缉犯。”书中详细描述了莞式服务的特点和管理经验,以及这些酒店、三陪场所之所以能长期正常经营背后的真实故事,为此庹民还在市党校礼堂办了一期莞式服务研讨班,三百多人的大礼堂座无缺席,全市第四代领导班子全报了名。东莞市要做产业升级,用扫黄方式把这些企业迁出去。
  “我们要!”大家坚决地表示。
  “我们全要!”结果莞式服务一下子在全市火起来,后来全国人民都知道这道菜,叫做第四道菜。
  如果说“头号通缉犯”这本书把莞式服务宣传得沸沸扬扬一点不过分,但是它引起地震的真正原因是庹民在书中道破了两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一是他发现“为人民服务”在今天的语境下竟然是缺乏公民意识的,把服务简单化,不求回报。我们为什么要为人民服务?第二个问题:谁应该去“为人民服务?”是政府吗?如果是句子就改成“政府服务于人民应得的需求,”或者“人民有需求应该得到政府的服务。”政府能否完全做到“发现市场、理解市场、并满足市场,”比如性需求,是人就有性需要,我们能否就说:“政府为人民的性需求服务呢?不能!那么刘胡兰能否代表政府行使服务部分男性公民的职责呢?
  “混帐透顶,简直一派胡言!又是痴人说梦话。”社精办习主任在第二次扫黄时把庹民带来的时候气得发抖。   最后,庹民说如果“为人民服务”的过程从始至终都兑现为责任和权利,超越道德的含义,服务与回报就会融入市场经济的公民社会。在新语境下,“为人民服务”才能发扬光大。
  刘胡兰重出江湖,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虽然庹民帮助她戒了毒,并重操旧业,但结果多少还是有点沮丧的,她发现自己不小心怀孕了,她决定回老家把孩子生下来。但是刘胡兰要面对一个更难堪的处境,她老家的人没自费成立社精办,却自费成立了一个计生办。计生办的人天天上门要她去医院做人流,他们喊出的口号是“宁要一个计划生育的鬼,不要半个超生的人!”
  刘胡兰躲到山上,为了这个孩子,她整天吃着野菜,抓着小山鸡用泥土包着烧烤,把烧硬泥壳剥下来,鸡毛也脱光了,香喷喷的叫泥焗鸡。计划时代超计划的都叫野生,我们今天社会为了怀念那个计划经济的优越性,把家养的猪叫野猪,把饲料养的王八叫野生水鱼,把太阳叫金三胖,唯一的例外,我们到今天还叫日本人是狗日的。
  如果人性的归人性,规则的归规则,社会负责人性的发展,政府负责人性的制度建设这才叫“为人民服务”。经济是什么,就是来钱嘛,为了钱,一个不讲规则的政府甚至可以娼妓搭台,招商唱戏,招完商再去扫黄,把妓女拉去裸体游广示众,东莞就是这么干的。庹民讲到这,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两天后,我们把汽车开出了地库。
  六
  那时候,足协是一个邪恶组织,它的老大是全国性赌场的庄主,金牌哨主是胜负操盘手,守门员和主力前锋都是内部控制人士。直到它破产之后再没有人去为举国体制埋单了。人们看足球已经不能满足纯粹的上下运动和毫无意义的来回奔跑,而是加入了更多的爱国因素和时尚的色彩。比如钓鱼岛事件他们组织了四国车赛,有欧洲车队、美国车队、中国国产车队以及日本车队组成,欧洲车队参赛人员是有由原足协官员组成,已经下岗的足协主席任教练,美国车队由红十字会和儿慈会组成,中国国产车队由央视媒体组成,最后日本车队由城管组成。比赛最后的结果,欧洲车队大胜美国车队,而美国车队大胜国产车队,日本车队垫底。中国人在这些比赛中完全享受到足球的无限乐趣,每场一打以上的进球,最重要的是在常态预期下,比赛的结果也是按原足协的思路是可控制的,垫底的日本车队在当时的政治条件下,由城管承担输球的角色也正好附合全国人民的愿望,在球场上排山倒海的呼叫声中,政治上的激情完全转化为民族胜利的喜悦,比纯粹上街游行砸一通日本车爽多了。比赛当日,球场上空飞过一群黑压压的蛾子。
  刘胡兰和庹民也来到了十万观众的足球场,今天的主题是和谐社会,比赛双方自然是城管和小贩,但是看球的大部分都是街头小贩,城管拉拉队围着球场跑道、黑压压坐在红色胶垫的地上,他们身穿制服。
  城管演出的比赛,显示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本色,他们在这场球赛里卯足了干劲要赢回一打以上的胜利之球。
  比赛的激情来自城管打进第十一颗球之后,球迷一面倒拥护小贩队,无论小贩如何勇猛的拦截城管的突破,还是小贩守门员从城管的脚下扑出必进之球,球迷的欢呼声完全发自内心。响彻云霄。
  古罗马时代,竞技场上互相砍杀的勇士,他们是拿自己的生命来娱乐贵族和平民,因为他们是奴隶,但奴隶之间大家还是平等的,如果没有战死,平时甚至还是兄弟。他们只有生死,没有正义。
  《现实中国社会就是一部活生生的人类发展史:五百个家族是共产主义社会,五千万个家庭是优越的社会主义社会,一亿人家庭是资本主义社会,3亿人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5亿人还活在封建社会,其余仍然活在奴隶社会》@时尚庄国主。
  五百个家族要维稳,五千万个家庭门面是衙门,中庭是皮包公司,他们要和谐,一亿人的家庭飘洋过海,走完邪路再告诉我们自己从未走过邪路。我们都知道城管不再代表正义,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不再代正义,但他们仍然觉得自己是正义的,甚至我们已经知道城管不代表正义,他们也知道正义正离他们远去,但他们还是坚持正义永远站在自己一边,他们“啃带着3亿人骂完娘吐出来的骨头,就对同样来自底层的兄弟姐妹拳脚相加了。为什么古罗马只有奴隶,而中国却有奴才,因为中国人人讲政治,讲政治的奴隶变成奴才,讲政治的政治家成了骗子,伟大的政治家就是天才的政治骗子。大部分中国人除了能挣点钱,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天生的权利,没有生存的土地,甚至没有干净的空气。他们把挣到钱抛开,就是傻子。因为他们不会去争取除了钱之外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当年如果剥夺他们空喊革命口号的权利,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还不如一个臭虫。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如一个臭虫,还要心悦诚服喊万岁的年代是奴才社会,封建社会是在“万岁”声终止后落下帷幕的。
  足球打到这个样子就连庹民都按捺不住了,他亲自跑到球场上去颠起皮球,直射大门。城管的守门员望着一个如此瘦弱的年青人,脸色苍白,他说:你死定了!
  这时,有人用打火机点燃了一点星光,闪闪燃亮暮色沉沉的夜空,整个球场观众席间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火机点亮,瞬间有十万个打火机高举起来,球场上变成一片火海,没有声音,沉默!就连城管也被这安静的火光震撼。高举的火代表小贩的愿望,即使夏俊峰 回不了家,法庭用以牙还牙、一命偿一命的律法剥夺他的生命,我们也要让他死得有尊严。小贩说,我们要像一个人活着的样子被人尊敬地活着;死的时候要像一个人死去的时候有尊严地被亲人怀念。我们不是一个臭虫,无声无息被踩成泥浆。他们唱起一首歌,就是歌剧《图兰朵》里的福建民乐,《茉莉花》。
  天空上黑压压的圣诞蛾俯冲下来,它们是由魔鬼蛹变身从一家高尔夫球场飞过来的,火光就是他们的归宿。蛾子把打火机的火苗扑灭,愤怒的小贩再次把它点燃,大火不再宁静;潮水般涌过来的蛾子几乎将人们窒息。但是那只高举星星之火的手不停地重复点火的动作。
  热浪开始传递,秋夜的凉意已经掩饰不了每一个人内心翻滚的波涛,他们不分男女全部把上衣脱下来迎接铺天盖地的蛾子,人们开始互相微笑地观赏那些起伏的、不管挂着奶袋子还是长一撮毛的胸脯,他们甚至抱在一起,没有羞涩,没有隔阂。   后来人民日报为这场赛事发了一篇社论:《球场不是法外之地》,言下之意是说球场绝不允许三陪小姐打情骂俏。这篇社论引来的后果是被好事者组织起来打了一场足球比赛,参赛双方由主流媒体和网络转进党组成。
  七
  俗话说,不是不报,而是时候不到。
  过了三天,我们开车进地库时发现停车卡不起作用了。习队长走了过来。
  “嘿嘿!找谁啊?”
  “找我家!”
  “你哪家呀?”
  “是人是鬼进来都说‘找我家’,‘我家’倒底是一个什么家?”
  “我家就是我要回去的地方。”
  “既然你用了‘找’这个词,说明有很多路径选择,而且是有一定困难的。”
  “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我们都把它们弄得很复杂了,就像生孩子,多简单的事情呀,做爱做高兴了,往里头多添一点点激情,心头肉就长出来了,腿一掰开,孩子生下来了。但是生孩子的人还要去领个证、办个卡。我们自作主张设定一个组织来管理这些天生的东西,《为人民服务》不是服务而是学习一个榜样,是模仿别人的样子,我们都成了动物。说到动物,我们养狗还要去你们社精办领个狗证。”
  “别说狗,我烦它,你们养狗,明明是畜牲,却偏要叫‘coco来妈妈这里,妈最疼你了,宝贝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你们社精办还有一只打狗队。”
  “是啊,你想抡起大棒子朝着凶猛的狗头打下去,是多么痛快的事,还可以用绳索套住狗的脖子,看它平时叫这么凶,现在,哈,它也装出可怜的样子。”
  “你很有成就感。”
  “对没证的狗就应该这样。”
  “狗为什么要办证呢,狗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人类偏要给生命开一张许可证,它才能存在吗?”
  “人也是要办理准生证才能落地的,这是很正常的事。”
  “哦,我们今天拿着准入卡为什么下不去呢?”
  “这张卡或那个证都是表面现象,真正起作用的是需要管理,不能因为有了卡,办了证就能胡作非为呀,人拿到出生证生下来,长大不守法照样可以就地销毁。所以不能小看这张卡,里头有很大学问的,要接受后台管理。”
  “所以你的车库只是一张表面张开的网,里头四通八达不是用来引导车辆的,而是抓住犯错的车辆让它们接受教训,有了教训,才有管理。计划原来是这样的,先设定伟大光荣正确的门槛,你能不能迈进就看管理者的聪明才智了。”
  “或者这么理解,防止未敲钟先进饭堂!哎呀,我看你们今天恐怕是进不去了。”
  “又托了谁的福呀。”庹民说。
  “我们社精办和业委会昨天共同开了一个非常重要会议,说它重要是因为我们作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还记得你们几天前把车库堵了,引发整个停车次序崩溃的事吧。”
  “那是因为有人把我们的车位给占了。”
  “别人占你的位子是无意发生的,但是你们把他堵住再引发次序大乱就是有意行为。你们是要承担责任的。”
  “我们买车位就有权利使用它,被别人随意占用了你们社精办叫无意发生的?”
  “我们社精办是这么理解,首先车位紧张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是人是鬼都开着一辆车,车多并不是我们社精办的管辖范围。你知道现今这社会上有许多部门,他们都知道车多道路少,但仍然觉得车越多越好,恨不得每个人都背上一辆那才叫经济高速增长呢,然后分单双号上路。我们真恨不得汽车能套装,不开的时候,小的那辆能装进大的那辆身子里才好哩,哦,这是题外话,有了毒奶粉,我们就成立一个奶油局,有了地沟油我们就成立地沟局,总之这都不是社精办的事儿。你看,有人把车开进了地库,当然那车也是说‘找我家’,而地库就这么大你是知道的,然后冒冒失失混进来了,你看,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家的车位刚好空出来,别人临时占用一下,他当然不可能永久占用,说不定第二天早上他就出来了,把车位还给你,你看这事不就结了吗。”
  “你说得轻松,我们的车放哪去啊,难道还能趴它身上睡一觉不成?”
  “你说的正是事儿,刚刚在这节骨眼上,你们自做了主张,直接就把别人的车堵住了。为什么不能跟我们社精办商量一下,你知道中国人都善于钻空子,走后门,所以才要我们社精办来协调啊,协调就是管理,谁都不能硬来。和谐是什么?就是任何人都不能自作主张,大家都不要有太多想法,社会自然安定团结了。你这一堵,里头的车出不来,外头的车进不去了,它们还能在你的车上面爬过去啊。”
  后头的车开始按喇叭。
  “你们还是旁边停一下,让一下后面的车先进去。”
  “不行,我的车进不去,谁也别想进去,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你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的车失去进地库的资格,而后面那辆还是能进去的。”
  “我们失去资格?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过,社精办和居委会共同研究过你这事儿,我们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终止你车位使用权,直到下次再开会同意你使用之前,你们就不能使用这个车位了,所以你的停车卡失效了。”
  “那是我们买来的车位啊。”
  “但是管理是最重要的,没有管理就没有了秩序或者凡事你们都不跟社精办打个招呼,自己就盲目决定了,还要我们社精办来干啥?当初大家信誓旦旦地让我们成立起来,不就是能为了今天大家能够有一个共同的次序吗?大家尽可能相安无事的才叫和谐。”
  这时上下两条通道开始挤满了进出的汽车,往下走的道不通,其他车子就从往上走的通道挤,结果上下都走不动了,全在按喇叭狂叫。
  “你看,我说得全对。”老公对着我说,他干脆把汽车引擎也关了,我们坐在车里。
  “一个完全靠互谅互让来维系的社会是多么脆弱。特别是在一个严重缺失公共教育的环境下,只要有一个人犯错,千军万马就会抢着过独木桥,后果才不管呢,好,就当我们先犯个错,我们把故事一直演下去好了。”我们就像野兽,在黑暗中期待人类未来的光明。   八
  “我知道你是谁,刘胡兰!我一直很崇拜你。”有一个车主从地下走上来对我说。
  由于车窗是打开的,他很容易看到我给了他一个笑脸,太多的人对我的名字觉得奇怪,今天少见地遇着一个知己。庹民尽管在众多车主的责骂声中还是对他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皮。
  有一个车主说自己约了朋友吃饭,马上就到了开饭时间;还有不少回来的车主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公共道德,我们家里马上开饭了,结果下班回来的大人回不了家,你们要让我家里的小孩饿死吗?车库是为了你们这家人开的吗?
  “今天不解决我家的事,说不定哪天就转到你们家了,难道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是你们家的事,哪天轮到我了算我倒霉,但是你们必须解决现在的事。”
  “今天的事不就是你们明天的事吗?”
  “你永远要记住了 ,你的事就是你的,千万不要把大家拉进来。”我的崇拜者说。我们最后孤立无援了。
  “你看,你们就是唯一,没人这么干的。”习队长不失时机补充道。“大家总得装个样子小小地作出牺牲,有时候是别人占你一点便宜,但是你们同样可以抓住机会去占别人一点便宜。总之能说得过去就是和谐社会,不能把事做到没有退路了,情形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是你们社精办要的和谐社会,还有天生的权利和相互公平你们知道要尊重吗?”
  “你又把权利挂到嘴边了,东莞的婊子难道有权利吗?她们就是天生就被别人操,这就是权利!”
  “她们也是人,当然有权利,难道你操完不付小费吗?就凭你付钱还说明你还是尊重她们的。你知道这是交易,不是强奸,是服务和尊重的问题,别把鸡巴玩意全往道德上摊。如果你连小费都不给只能说明你和她们之间有一方肯定是畜牲。你要真的跟畜牲干上了,你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吗?把你说成畜牲都侮辱畜牲这个物种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们社精办不能把别人操了,转过身又去扫黄,还骂别人是婊子,她们是在“为人民服务”。她们也有权利去当国家主席……。”
  “哈哈,等等,等等,是婊子国吗?”
  “如果她们手上每人有一张选票来选你这个社精办主任,那怕是婊子国又何妨。难道你不是那鸡巴玩艺生的,你还能是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
  “我说胡兰。”习队长在车窗另一头对我说:“可不带这么说法的,庹老板也是有单位的人……。对了,社会上有这么多先进人物,你为什么偏偏要去研究下三滥的莞式小姐啊?”
  “就是因为她们得不到尊重,在我们这个国家,只要你不是屁眼里长出来的都应该得到尊重。享受社会公平的权利,以后科技进步即使从屁眼里长出个人来,我们也要给他们上个户口。承认他们中国国籍,而丝毫不能以任何理由歧视。道德的意义不在于把高尚的人捧得更高尚,而是高尚的人要把不高尚的人看成同类,否则就是虚伪。我们当初自费成立这个社精办是因为脑海里还有一幅天国的图画,而现在我们大家都被现实磨成了干尸,别说图画,连个画笔都不知扔哪去了。”
  混乱相对平复了,因为大部分中国人对混乱已经麻木,被歌舞升平的假象格式化。有些车主把车锁上,离开现场回家去了。秩序没有生成,反而把更大的混乱隐藏起来。
  历史不会说谎,而是后人把历史的片断蒙太奇般重组成未来的景象,这个景象已经深深地包裹着我们的灵魂,决定了我们生存和生命的价值。面对这个不由自主的价值观有人选择客死异乡;有人选择落荒而逃、去到艳遇的他乡,有人成天大笑,拒绝谎言,结果被精神病成了疯子;有人貌似很坚决去戳穿谎言,结果“非法上访”被劳教。谎言并不是在权力的最高处,而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庹民伸手把我搂过去,我们开始接吻,我从未有过如此渴望舌头交错在一起的感觉,湿润从大腿根部升上来,但是我们仿佛深深地往黑暗中跌落,车外的人纷纷涌过来包围着车窗,把头伸进来,我都能感受到他们急速呼出的气味了,我们还在坠落。庹民把前座往后放平,他们围得更严实了,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我们就在坑道里用最原始的方式承受对方生命的暖流。
  他开始进入我的身体,我轻轻的啊了一声,但我立即听到粗旷的回音。围观的人为了更多地往里挤,他们尽量把头缩得更小,最后只剩下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和一把发出叫声的嘴脸,他们用眼球的光把我们困住。
  “啊……”我喊。
  “啊……”他们回响。
  “啊……”我喊。
  “啊……”他们回声。
  “妈呀……”
  “妈呀……”
  回音更大了。
  “啊,啊……”
  “啊,啊……”
  “妈,啊,妈……”
  “妈,啊,妈……”
  “哎,呀……”
  “哎,呀……”
  他在我心灵里来回互动,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完美的高潮。一股暖流喷涌到我的全身血管里。身体内部的热量与外部生命的激流终于撞在一起,空气里挤满了人的体味,阴道膨胀的湿气模糊了所有人的眼球,他们大口大口地吸入,仿佛抽真空机在挣扎,把所有空气都勒索完了再把谎言吐到坑道阴暗燥热的角落。
  “啊……啊!”
  “啊……啊!”回音轰鸣声。
  “刘胡兰,你怎么能这样?”我的崇拜者哭喊着,眼里流出的泪花不知是因为冲动还是湿气造成的,其他人都在流泪。
  “刘胡兰,我暗恋你,啊……,我以后怎么活啊?”我已经把真实完全呈现给他们。
  “刘胡兰,你怎么好像个婊子!”
  “刘胡兰,你就是一个婊子!”崇拜者痛苦得脸部抽搐起来。
  庹民平静地把裤子提好,下来车,直奔车尾厢拿出那根七号球杆,他来到我的崇拜者面前,优美地把球杆挥了个半圆,杆头打在崇拜者的头部,他立即像空心的面粉袋一般软绵绵地倒下了。
  人群立即警觉起来,并不慌乱。习队长用最冷静的口吻大声宣告:“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写的那部反动书籍叫什么《头号通缉犯》来着,我们都是见证人,我们一直在场,其实早上我们就作出对你通缉的决定,我们一直在等,等待新的证据,你现在真的就是头号通缉犯了!”原来剩下的这些车主全是化了装的社精办人员。他们在等待着。   九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观察床上坐了起来,摘下眼罩,但是光亮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说完了。”我说。
  分析师沉默一会才会、哈了一口气才回答:“这是我听过的最奇怪的梦了,两个刘胡兰在梦里互相穿越。”
  护士开始把我头上、手臂上的吸盘一个个取掉。我感觉下身的内裤还是湿的,说明刚刚真的起了高潮,不过我还沉浸在高潮的余温里,想到这里我有点脸红了,医师也看出来,她说:“谁都会发生这种事。”
  “我还是处女呢。”我说。
  “哦,庹民不是你的爱人吗?”
  “不是,他是我领导。每年的大劳模,活雷锋!”
  “你们是恋人吗?”
  “对我来说是的。”
  “他呢?”
  “他做不到。”
  “他结婚了。”
  “没有,他未婚。”
  “那么你是单相思啊,在梦中你对他是有企求的。”
  “五年前的今天,我答应等他五年,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载下这块重重的包袱,做回我自己。正因为我事先知道结果,所以在梦中对他存在强求了。其实我们五年来从未做过爱。”
  “为什么?”
  “情况比较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功能性缺陷?”
  “应该不是。他小时候,母亲被抓通奸,脖子上挂了一对破鞋拉去游街,他拉着母亲的手跟在后面,心灵受了很大的创伤,后来他母亲和那个男的双双吊死在男的家里。赤身裸体抱在一起,脖子上还挂着那双破鞋,由于发现很晚,尸体都发黑了,庹民的记忆说从肚脐到耻部长满长毛其实是尸体的颜色。”
  “哦,那没有女首富这个人咯。”
  “有的,他跟我说过的,他们之前同居。不过是很早的时候。”
  “你知道。”医生说:“这是全国基层公务员信仰摸底抽查,为了这事国家还专配了脑电波成像仪,测谎仪、心电图等一切高科技技术,就是要全面准确地把握基层公务员现在的信仰状况。”
  “我知道,我就是被抽查的其中一位。”他们先把我催眠,搜集梦中所有的脑电波和心率运动,在我醒过来之后复述梦中情景,再对照之前的数据。我真实毫无保留地把能记起来的画面全部说出来了。
  “明白了,看来社会转变的裂痕不是外部压迫的,而是从体制的内部慢慢张开了。总而言之,这是我今天第一单K事,真是意想不到,希望后面的人个个都精彩,谢谢你。”
  这是非常简单的情爱故事,只不过是从梦中觉醒过来的记忆。后来还有四十几位女性公务员的故事被写成香艳日记流传在网上,这是后话了。
  我离开了医院,带着一种轻松就是把心里的重担载下来之后的快感。我想两个刘胡兰都给自己的人生呈现一种历史使命感,前者用未成年的躯体碾过成年人的怯懦展现自己天真的梦想。而我却把谎言脱个精光,让世人围观。
  十
  回到环卫局,我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辞职信直接去了工会主席的办公室。
  “庹主席,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你知道的,我们总共有五年的时间,之前我答应的事情,我全做到了。”
  “胡兰,这五年,我……我们就这么……对了,纪书记的事你不考虑一下……。哦,不说这些无聊话,今天在医院好玩吗?没被测谎仪看到你说的全是假话吧?”
  “我从不说谎!你是知道的。”我走上去轻轻地抱吻他一下,算是给五年的情歌画上休止符。我感到他的身心都在颤抖。
  “你要去哪?”庹民很平静地问。
  “我要走我的路了。”我说。
  我知道我今后的行为不能称之为背叛,背叛是因为有承诺在先,既然理想已经变成破落的果园,熟透的水果已经烂在地上,只有苍蝇和蠕虫在其中追逐。没有了承诺,道德被彻底判个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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