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考古谈谈对中华文明的看法 关于中山国考古中几个问题的新看法

  【关键词】中山国;灵寿城;冶铁技术;铁杖;陶窑结构;仿铸  【摘 要】中山国铸铁炉边发现的骨料,不是为铸铁增加含磷量或用作燃料,而应该是用来降低冶炼熔点的熔剂。中山王墓出土的木皮铁杖与《吕氏春秋》所载铁杖虽同名为“殳”,但用途各异,一为步战之兵、礼仪之器,一为车战之兵、实战之器。中山国的半倒焰式馒头形陶窑并非独创,而是战国时期陶窑的流行式样。灵寿城出土的炊器陶在燕国考古中也有发现,并非中山所特有,另一种炊器陶则更具中山国特色。中山国的货币存在仿铸现象,但非民间仿铸,而应该是官方仿铸。
  中山国是战国时期河北大地上一个重要的“千乘之国”,文献记载的缺少使得这个国家一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河北省文物部门的一系列重大发现,特别是平山县三汲乡中山国灵寿都城大型王墓和城址的发现,使得其神秘的面纱逐渐被揭开。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分别在1995年和2005年出版了有关中山国王墓和灵寿都城的两本大型考古报告《墓——战国中山国国王之墓》(以下简称《墓》)和《战国中山国灵寿城——1975-1993年考古发掘报告》(以下简称《灵寿城》)。这两本考古报告为研究中山国历史提供了最丰富翔实的资料,直接推动了中山国史的研究。但笔者在利用它们进行中山国史研究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些许问题,愿与各位学者共同探讨。
  一、炉边骨料作何用
  考古发现在灵寿城址六号遗址二号铸铁炉作业坑边上,堆放着不少废骨料和部分制作中废弃的骨器半成品。《灵寿城》报告分析认为,这反映了在铸铁中可能加入一些废骨料,以增加铸铁的含磷量。另一可能性是以废骨料作燃料[1]。笔者以为此两种可能都值得推敲。含磷量高会使铁发脆,容易断裂,而用作燃料似乎显得杯水车薪。
  这些骨料堆放于铸铁炉旁,毫无疑问应与铸铁有关。清人卢若腾《岛居随录》(卷下)“制伏”条中说:“铸铁不销,以羊头骨灰致之,即消融。”[2]可见冶炼时加入羊头骨灰是为了让不易熔化的铁矿石“消融”,而且类似方法在其他文献中也有记载。《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载:“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而金铁之精不销沦流。于是干将不知其由……莫耶曰:‘夫神物之化,须人而成,今夫子作剑,得无得其人而后成乎?’干将曰:‘昔吾师作冶,金铁之类不销,夫妻俱入冶炉中,然后成物……。’于是干将妻乃断发剪爪,投于炉中,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杨宽先生在《中国古代冶铁技术发展史》一书中指出,《吴越春秋》所记载的冶炼宝剑的传说并不是凭空虚构的,所说“断发剪爪,投于炉中,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装炭”,虽然带有神秘性质,但也有一定的事实为依据,并进一步引用丁格兰(F.R.Tegengren)《中国铁矿志》第2编《中国之铁业》部分的解释予以证明[3]。以现在观点来看,冶铁不熔是因为炉温不够,莫耶跳进去后,人骨中的磷起了添加剂的作用,降低了熔点。我国直到解放前,冶炼时还有往炉里放头发指甲,或是放只雄鸡的“秘方”,其实都是起到这样的作用。灵寿城铸铁炉边的骨料应该就是此类用来降低冶炼熔点的熔剂。这一考古发现证明,战国中山国的冶铁技术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二、此铁杖非彼“铁杖”
  在中山王墓二号车马坑出土了一件木皮铁杖,杖身八棱状,制作工艺十分考究,是中山国很有特色的一件兵器。《吕氏春秋·贵卒》记载:“赵氏攻中山。中山之人多力者曰吾丘鸠,衣铁甲,操铁杖以战,而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墓》报告很自然地将考古中发现的木皮铁杖和文献记载中的“铁杖”对应起来,并且引《周礼》、《说文》及《毛诗》等文献分析认为,此木皮铁杖无论形制、出土位置,都与兵车上的五兵之一——殳相符,只是长度较短[4]。然而笔者以为,此铁杖非彼“铁杖”,此“殳”非彼“殳”也。
  《吕氏春秋》中记载的中山“铁杖”,即《周礼·夏官·司兵》中所言之殳,乃车战之兵、实战之器。《周礼·考工记·庐人》中也记载,殳是车兵的五种长柄兵器之一。《释名·释兵》云:“殳,殊也,长丈二尺而无刃,有所撞,于车上使殊离也。”殳作为车战中必备的实战兵器,用于砸击敌人和推挡对方战车,长度约合今276厘米左右。青铜制的殳在考古中也有发现: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7件青铜殳,长327~340厘米[5];江陵望山沙冢楚墓出土的殳,已残断,残长270厘米[6]。中山国吾丘鸠所操铁杖应该就是这种长兵器,因为质地坚硬,在砸击对方战车时才能“所击无不碎”。《贵卒》篇所述“赵氏攻中山”之事,《国语·晋语九》中亦有记载:“赵襄子使新稚穆子伐狄,胜左人、中人”,可见乃为战国早期赵襄子时事。战国早期的中山国屡屡遭到晋国威胁,所以重视军事装备的精良化是很正常的,同时在与近邻晋国的交往中便于学习其先进的铁器制造技术,因此中山国能拥有如此精良的铁兵器,在铁兵器数量较少的战国早期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山王墓出土的木皮铁杖也可称殳,但它是步战之兵、礼仪之器。此殳比较短,只有159厘米,比一般战士身高略矮。仅从长度判断,这件殳并非适合车战的兵器。考古发现也有类似长度的铜殳,如陕西咸阳塔儿坡秦墓出土铜殳,长约1.44米[7];长沙楚墓出土一件八棱筒形殳,长1.64米,考古报告认为“此当为徒兵所用”[8]。中山国这件木皮铁杖与之相比虽然长度接近,但制作更为精美,铁心外包木皮,木皮外密缠丝线并涂绛红色漆,两端有错金银纹饰的铜帽和铜,绝非一般徒兵使用。由文献记载可知,殳除了用于实战,还是诸侯贵族的仪仗和侍卫武器。《诗·卫风·伯兮》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描述了西周时王公出行,前导卫士执殳开道的情形。《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楚王急召太子。楚国之法,车不得至于茆门。天雨,廷中有潦,太子遂驱车至于茆门,廷理曰:‘车不得至茆门。至茆门,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须无潦。’遂驱之。廷理举殳而击其马,败其驾。”很明显,这里的殳既是实用武器,又是权力的象征。中山国这件木皮铁杖出于国王墓葬的车马坑内,置于先导的一号车旁,应为中山王的侍卫使用,是保护其安全且带有仪仗性质的器物。   三、陶窑结构很独特吗?
  在灵寿城四号遗址共发现6座陶窑,平面形状有的近似圆形,有的椭圆形,有的则为长圆形,但它们的结构都是一样的,《灵寿城》考古报告称这种窑为半倒焰式馒头形窑,认为采用这种窑是当时一种较为先进的烧陶技术。这种半倒焰结构的陶窑,烟囱由窑顶移到窑后,是陶窑结构的一项重大改进,在战国时期无疑是一项先进技术,但绝非如考古报告所称“战国中、晚期的燕、赵遗址内至目前为止,尚未见到过这种陶窑”[9]。
  事实上,战国时期各地发现的陶窑,基本都是采用此窑门、火膛、窑床和烟囱由前往后直线排列的结构。如秦都咸阳故城发现的三座陶窑[10],武安午汲古城发现的战国陶窑[11],江陵毛家山窑[12],洛阳东周王城内战国中、晚期窑[13]等等,在结构上都很相似。此类陶窑结构的显著改进,是战国制陶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灵寿城四号遗址陶窑的发现,说明战国中期中山国的陶工也掌握了这一先进技术。上举几座陶窑形状基本为近圆形或椭圆形,从陶窑面积看,灵寿城四号遗址内保存较完整的一号陶窑,底部南北长2.55米,东西宽2.2米,残高1.5米;秦都咸阳故城二号窑,窑床长2.15~2.35米,宽1.85米;武安午汲古城陶窑,通长2.27米,宽1.4米,残高1.65米;江陵毛家山窑,南北长约1.5米,东西宽1.2米;洛阳东周王城十四号窑,窑床长2.08米,宽2.18米。中山国的陶窑与上述几处发现的陶窑比较,面积上也较为接近。可见,中山国的半倒焰式馒头形陶窑并非独创,而是战国时期陶窑的流行式样。
  四、陶比陶更个性
  陶和陶是灵寿城出土的两种日用炊器。《灵寿城》考古报告认为中山国出土的陶“在燕、赵文化中尚未发现”[14]。但是笔者认为这5件中山国陶并非如此独特,陶才是真正有中山国特色的炊器。
  据笔者了解,陶在燕文化中并不少见。燕下都的郎井村13号作坊遗址,东沈村6号、8号居住遗址出土的战国早期陶器中都有陶,依口沿不同,分为素沿和弦纹沿两种。老爷庙台Ⅴ号地下夯土建筑遗址,25号、27号建筑遗址,郎井村13号、30号、10号作坊遗址,东沈村6号居住遗址,北沈村8号居住遗址和西贯城村9号居住遗址等处出土的战国中期陶器中,也均有陶或陶残片的发现,陶质基本都是夹砂红陶,口沿亦分素沿和弦纹沿两种[15]。可见,陶在燕下都各遗址中使用普遍,存在时间长,器形较为固定。中山国的陶出土数量少,存在时间短,或是受燕文化影响而出现的。
  和陶相比,陶是比较有中山国特色的炊器,在灵寿城遗址出土15件,其中官手工业作坊遗址内出土最多。形制基本相同,仅大小有别。质为夹砂灰陶,折沿、平唇、圜底。标本E6T1③∶22,通高18厘米,口外径42.2厘米;标本E4T1③∶76,口径48厘米,高22.5厘米[16]。陶在中山国盛行,而在邻近的燕、赵同时期遗址中未见发现。
  五、仿铸是“奸冶”吗?
  在灵寿城九号遗址发现5座小型冶铜炉以及埋在坑内的3个大陶瓮,瓮内存放着完整的6个“蔺”布币石范和2副“”刀币陶范。《灵寿城》考古报告将其与《史记·货殖列传》关于中山国“作巧奸冶”民风的记载相对应,认为“这应属中山民间盗铸币”[17] 。中山国存在仿铸货币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这种仿铸是否属于民间行为呢?笔者根据相关材料并参照他国仿铸现象,认为中山国的仿铸应该是官方仿铸,而非民间仿铸。
  首先,战国时期韩国的货币仿铸就是官方仿铸。战国时期的韩国也有仿铸相邻的楚国和赵国货币的现象。1983年11月,郑韩故城东城大吴楼铸铜遗址出土“当忻”陶布范四块合为两套[18]。“当忻”布钱是楚国的货币,郑韩故城遗址中发现“当忻”范,应是韩国仿铸楚国的货币。1992年8月,在大吴楼铸铜遗址南部发掘出“蔺”圆足布面、背范32件,“离石”大圆足布陶面范残块1件。“蔺”和“离石”布是赵国的货币,郑韩故城中发现“蔺”、“离石”陶范,无疑是韩国仿铸赵国的货币。韩国仿铸楚国“当忻”布币和赵国“蔺”、“离石”圆足布的范模,均出于新郑大吴楼铸铜遗址内,此乃春秋战国时期郑、韩两国的官府铸铜手工业作坊遗址,可见韩国的仿铸行为为官方仿铸。
  其次,官市负责铸造钱币的情况,在文献中也有记载。《周礼·地官·司市》载:“国凶荒、札丧,则市无征,而作布。”由此可知,官市确有铸造货币的职能。春秋时期的大型平肩桥足空首布,面文作“市东小匕(货)”,似为市府作坊所铸。战国古币中又有一种“市平”圜钱,也可能是官市的铸币。市场是商品和货币的流通中心,由市府来铸造货币颇合情理[19]。《后汉书·第五伦传》载“署伦为督铸掾领长安市”,可见汉代市府仍兼营铜器制造、铸钱等手工业。
  中山国的仿铸作坊遗址位于灵寿城“市肆”遗址中大型夯土建筑的南端,从位置上看,应在市管理机构控制之下。中山国对灵寿城的市有着严格的管理,即使存在“作巧奸冶”的私人铸币行为,也不应在此闹市。在区域经济交往和联系增多的战国时期,中山国仿铸邻国燕、赵的货币,既是区域性经济发展的表现,也是区域性经济发展的结果。   ————————
  [1][9] [14][16][17]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战国中山国灵寿城——1975-1993年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37、35、95、97、39页。
  [2] 清·卢若腾:《岛居随录》(卷下),载《笔记小说大观》第13册,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1984年,第87页。
  [3] 《地质专报》甲种第2号,地质调查所1923年出版。文曰“盖铁矿石及炼铁所用的木炭,其中所含之磷皆不甚多。在古时所用之铸铁炉,实不易发生相当温度,使铁充分熔融,须加相当磷份,熔融方易。中国古代虽未能有关于磷之化学知识,但从经验上发现融铁吸收骨质后较易铸作,则甚可能。《吴越春秋》‘干将作剑,……于是干将之妻莫邪乃断发剪爪投入炉中……’此可见古代确屡试加入有机物质,而以为有若何神秘作用。近者日人村上板藏氏曾于辽阳安山铁矿发现一千年前炼铁遗址,留有兽骨,足见契丹人亦尝用此矣。”
  [4]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墓——战国中山国国王之墓》,文物出版社,1995年,第298页。
  [5] 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墓》(上),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293-295页。
  [6]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江陵望山沙冢楚墓》,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59页。
  [7] 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塔儿坡秦墓》,三秦出版社,1998年,第133页。
  [8] 湖南省博物馆等:《长沙楚墓》,文物出版社,2000年,第219页。
  [10] 陕西省博物馆、文管会勘察小组:《秦都咸阳故城遗址发现的窑址和铜器》,《考古》1974年1期。
  [11] 河北省文管会:《河北武安县午汲古城中的窑址》,《考古》1959年7期。
  [12] 纪南城文物考古工作队:《江陵毛家山发掘记》,《考古》1977年3期。
  [13] 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东周王城内的古窑址》,《考古》1983年3期。
  [15]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燕下都》(上册),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94、491、530、51、66、75、100、203、258、501、537、564页。
  [18] 河南省文物研究所:《河南新郑发现“当忻”陶范》,《中国钱币》1991年2期。
  [19] 邵鸿:《商品经济与战国社会变迁》,江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7页。
  〔责任编辑:成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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