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乾坤:《逃离德黑兰》]逃离德黑兰

     本·阿弗莱克执导的新片《逃离德黑兰》来自于真实的历史事件——1979年11月,美国驻伊朗大使馆的一场劫持人质风波。当时,一群示威的伊朗人闯入美国大使馆挟持了超过五十名美国人作为人质。有六个美国人从后门逃出,跑到加拿大使节的住处避难。这六个人如何获救,或者像行话说的——“逃出敌营”(exfiltrated)?华盛顿当局下达了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那六个美国人离开伊朗。任务落到了CIA技术保障部的职员托尼·门德兹(本·阿弗莱克饰)头上。这是因为CIA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堆计划却没一个靠谱,其中听起来比较可行的还得让人质骑自行车到几百里以外的边境去。然而,门德兹的点子却比这还强悍——你说对了,不是更可行,而是更扯淡的一个点子:拍部电影。
  约翰·钱伯斯(约翰·古德曼饰)首先加入,他是一位电影界的化妆大师,1969年还凭借《人猿星球》拿过奥斯卡小金人,能力有口皆碑。门德兹去了好莱坞请钱伯斯帮忙想出一部根本不存在的影片:先找一个需要中东外景地的剧本,然后制造出拍电影的假象。海报、故事板、戏服、媒体上的宣传造势等等一应俱全,只要能让戏码做足的,通通用上。门德兹也将伪装成联合制片人,给避难之中的六个美国人制造假身份,声称他们是给一部加拿大科幻电影物色外景地的工作人员,从而帮助他们逃离德黑兰。扪心自问,你觉着这么个不靠谱的计划能成功么?那可是在伊朗伊斯兰革命最狂热的1979年。
  可比这个不靠谱的白日梦计划更不靠谱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首先,计划竟然真的实施了;其次,它竟然还奏效了;第三,关于此计划的档案竟然直到1997年才宣布解密;最后,这个看似扯淡的计划竟然还促成了一部好电影,并且在我们这些低估本·阿弗莱克的人的脸上又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承认了吧,当年在看过《绝世天劫》(又译《世界末日》)和《珍珠港》后,很少会有人对这个只会扬着下巴演戏的糟糕演员抱什么希望。他是害怕自己成了个吃老本的花瓶男明星?还是身体里面一直隐藏着强大的导演潜能?不管怎样,阿弗莱克仿佛是突然之间就拿出了作为导演的第一份作业《失踪宝贝》(2007),影片以粗犷的活力带来的热议与质疑,泥沙俱下,比阿弗莱克从前所有的表演加起来还多。他做导演请来的演员可比他自己演得强多了——他曾请来过摩根·弗里曼与艾德·哈里斯——这给他初执导筒的《失踪宝贝》上了双保险,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卖力执导。到了《逃离德黑兰》中,阿弗莱克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维克多·加博(译注:《泰坦尼克号》中饰演托马斯·安德鲁)饰演加拿大大使,布莱恩·科兰斯顿(译注:美剧《绝命毒师》主演)饰演门德兹的上司。而最让人叫好的选角是由艾伦·阿尔金饰演莱斯特·西格尔,阿尔金饰演的这个制片人颇具喜感,被门德兹使唤的团团转,除了言听计从不会干别的。而他只有一个条件:“如果我拍的是个假电影,那你也得给我弄出个假票房来。”
  假电影的名字叫《阿尔戈》(Argo),拍假电影的假公司也有名字,叫“第六人影业”(Studio Six),连要救几个人都写在脸上,这些家伙该有多么明目张胆。钱伯斯恨不得逢人就扯什么“我们从《星球大战》的票房里偷了两千万大洋开的店(这句谎话当初还真能蒙骗一些人)”,可我却还是热切希望这家伙和西格尔真能把这部假电影给拍出来,我知道我绝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阿弗莱克还借着影片“戏中戏”的由头将好莱坞电影产业一通揶揄嘲讽。影片中,门德兹迫不及待想要救出人质建功立业,怎么摆姿势上杂志封面都想好了,他急切地问钱伯斯一天能不能学会怎么当导演,钱伯斯说,“足够了,一天的时间猴子都能学会当导演。”扮演这种迷迷糊糊,气质闷骚的角色,的确没人比古德曼更擅长,可这角色带来的暗示就不太厚道了,你难道是说好莱坞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猿星球”么?
  《逃离德黑兰》的成功与否,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对时代氛围细节的把握。影片涉及到时代细节的问题时,阿弗莱克似乎会向门德兹本人寻求线索,后者曾在技术情报局(O.T.S)工作。如果你研究过那个时代的风潮,你一定会问,是不是因为美国支持沙阿(伊朗国王称号)煽起了阿亚图拉(对伊斯兰教什叶派高级神职人员的称呼)的怒火?或者简单点说,是西方人大摇大摆地敞着领口,让穆斯林们实在看不下去。每一个德黑兰场景中的镜头,实际上都是对典型西方人作风的谴责。粗颗粒的画面,加上摄影机焦虑、抽搐的运动感,这时候我们的感受无比真实:人生裹挟着我们,正如蜂拥而入的暴民。
  接下来就是影片的高潮了。如果你去访问了CIA的网站,你就能看到门德兹对1980年1月整个事件的现身说法。据门德斯的说法,通过机场查验时,六个人质的护照没被看出任何问题,“一路畅通无阻。”阿弗莱克当然不可能让人质飞得这么轻松,他把这部分的戏码掰开揉碎一再渲染,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当然,这是阿弗莱克作为故事讲述者天经地义的权利,而且《逃离德黑兰》从来也没说自己是部纪录片。不过,在畅快淋漓地把好莱坞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反过来又用好莱坞的方式把你的电影拍圆——借助专家善意的谎言逃出生天,堆砌一大堆现实事件中根本不存在的追车戏——这事儿怎么都有点给人心里添堵。覆水难收,虽然影片品质不错,可这股别扭劲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片中接近尾声,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影片给美国和加拿大两国的关系唱了一次赞歌;在一个门德兹与曾经疏远的妻子拥抱的镜头中,星条旗在他们身后飘扬;还有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人质的照片——估计是给那些不相信影片是基于真实事件的怀疑论者看的;最后还出现了吉米·卡特(当时的美国总统)的画外音,称赞那些参与拯救人质行动的人物。所有的这些,或许都发自真诚——但很遗憾,还是有些土气。因为这与影片整体上睿智、紧绷与克制的氛围格格不入。为什么不用门德兹本人提供的结束语为影片收尾呢?“那次营救之后只过了几周,‘第六人影业’就关门大吉了,而在那之前我们竟然还收到了26个剧本,”他写道。“其中一个还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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